陪伴

香樟树很大，它最大的分叉处足以容纳一个儿童躺下，三支泛出墨绿色的主分叉粗壮结实，像世界上最有力量的父亲的臂膀，此时雾莱正蜷缩着靠在树枝上进入了梦乡。

她的梦是压抑的，不安的。梦里的她从漆黑一片的床上醒来，打开冰箱，看见了塞满冰箱的蛋糕。这些蛋糕的样子，和爸爸离家那天买给她的一模一样。

是桃子味的蛋糕，她不喜欢桃子味，但是父亲总是记不住。

他只是认为她喜欢桃子味，他就会一直那么认为。

她关上冰箱，走出家门。

外面的世界燃烧着熊熊大火，让她觉得很热。火光中走来一团人影，是一个小女孩骑着老虎。

女孩是她自己，是她六岁的模样，穿着白底碎花小背心和同色短裤。

她的笑容灿烂无比，她对她说：醒醒吧，雾莱，你不知道你也是精神病吗？

雾莱醒了，心脏在剧烈跳动。她的脸上冒出了颗颗汗珠，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在梦中被吓的。

她也曾问过自己，这一切，是否都是你的幻想罢了。就像你的妈妈一样，你继承了她的一切，包括疾病。

她不知道，她无法进行判断。

她也无需判断，随便，怎么样都好，如何活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

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天还亮着，天边是火红的夕阳。

“来来。”

她听到树下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雾莱微微撑起身体，朝树下看去。

虞有乐居然搬了一把椅子卡在树根之间，他正站在上面，抱着头顶的树干，使劲朝她看。

雾莱看得眉毛一跳，有点危险。

“你下去。”她哑着声音说到。

“来来，你很难过吗？”雾莱脸上还有在梦中流出的泪痕。

“你先下去吧。”

“下去你还跟我说话吗？”

“嗯。”

虞有乐双手抱住身前的树干，慢慢蹲下身，从椅上下来，站回了地上。

“我是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你不是还有我吗？”

男孩的声音嘹亮，是孩子特有的清澈。女孩的声音则无力、黯淡。

“你以后也会不在的。”

“我为什么会不在。”

“你会长大，你会走，你会有自己的人生。”

“来来……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吗？”

“不太可能吧。”雾莱觉得说话很累。“将来你会有你想去的地方。”

“来来！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我们明天会一起上学，会一起放学。以后每天都会。如果我找不到你，我就回家等你，你永远都可以来找我。”

小小的男孩看着女孩，无比认真地说到。除了妈妈，来来是第二个他每天都能如此思念的人。他很喜欢她，他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特别的爱怜。

他叫她来来，他后来在她的课本上看到，原来她叫“莱”。他决定他就要叫她来来，“来来”这两个字早就在他心里变成了她的形象，他光是看到就要心生欢喜，改成“莱”已经来不及了。

“来来，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要哭了好吗？明天给你带巧克力蓝莓蛋糕好吗？”

雾莱觉得她的鼻子很酸，眼前又聚集起了泪水，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这个小男孩，会记住她随口说的一句“喜欢”，然后给她拿来好多好多。

“你为什么…要陪我呢？”我对所有人都很冷漠，即使我想得到爱。所有人都会离我而去，这是我咎由自取，可我控制不住。雾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我我我…”男孩一下想不出理由，他听到雾莱要哭了开始着急。“我…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玩。”

他有点沮丧，他想不出一个更加高级的理由。

雾莱坐了起来，倚着树枝，垂眼看虞有乐。眼泪大颗的落下。

她的哭，常常都是无声的。

虞有乐在树下急的团团转。

他一下走到雾莱左边，一下走到雾莱右边，他好恨他怎么还没学会爬树。

他想上去擦擦她的眼泪，他想抱抱她安慰，就像她曾照顾他那样。

天边的云越来越红，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夏季台风。夕阳将他们裹挟，染红了他来回踱步的双脚，也染红了她无休无止的眼泪。

“莱莱，虞有乐，你们怎么还不回家？”

赵瑶从灌木分开的小路中走了进来，天快黑了，孩子们还没回家。她接了林乐询问虞有乐的电话，不放心地找了过来。

“妈妈。”雾莱看到她，喃喃地叫她。她想伸手擦干眼泪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