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
空气中都是缓和剂的味道。
安德瑞丝想要甩开令她陷入绝境的梦魇,却又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她这幅模样绝不漂亮,甚至让人心生恐惧,心生厌烦。
雷古勒斯和西里斯的脚步一齐顿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沃尔布加。
纯血家族的女性多半患有无法治愈的精神类疾病,这并不是什么秘闻。尤其是那些自诩血统纯洁高贵,几百年来一直热衷于近亲通婚的家族。
那双惊艳过西里斯的蓝眼睛,此时像是一片被浓雾弥漫的海洋,只会让误闯其中的船只触礁沉没。
西里斯仿佛又能听到沃尔布加的嘶吼辱骂,感受到奥莱恩的抽打诘难。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腐朽的格里莫广场12号。
但周身的环境又及时提醒着西里斯,她是不同的。她不会疯狂地大声吼叫,不会通过伤害别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她是被这一切伤害的人。
那从伤痕里涌出的血液,那受伤幼兽般无助的呜咽声,那不停颤抖的双手...一切都让西里斯怜爱不已,又心疼不已。
庞弗雷女士重新倒了一杯缓和剂,试图采取强制措施让安德瑞丝喝下。
“不喝药怎么能好呢?”她严厉地说。在她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从未碰到过这般令她头疼的病患。
玛莉提丝及时制止了庞弗雷女士的举动,她对雷蒙德使了个眼色。然后恳请庞弗雷女士一同离开房间,听她简述安德瑞丝曾遭受过的一切。
雷蒙德自责极了。他意识到,安德瑞丝从未走出过那些黑暗的记忆。
他怎么能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苛求那么多呢?她孤身一人面对了父亲和母亲的离世,甚至就连博尔,那个陪伴她时间比任何人都长的家养小精灵,也在两年前为了保护他们而离开了。
“对不起,”雷蒙德说。他一点点地靠近安德瑞丝,见她没有抵触便伸出手替她整理黏在脸上的金色鬈发,“有什么是我们能为你做的?安娜。”
在一片混沌中,安德瑞丝辨认出了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雷蒙德,但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想回家吗?”雷蒙德在床边坐下,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安德瑞丝的后背。
安德瑞丝点点头,依赖地靠在雷蒙德肩上,但紧紧地抿着唇。
庞弗雷女士和玛莉提丝重新走进病房,她半是怜悯半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同意了她想要将安德瑞丝提前接回家的请求。
见安德瑞丝抵触她的接近,庞弗雷女士便转身去隔间处理药剂,善解人意地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
雷古勒斯确实有一瞬间联想到了沃尔布加。
他想起了她在每一次与西里斯歇斯底里地争吵后,总会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默默流泪的身影。
他想到了神情冷漠的奥莱恩,想到了门廊里昏暗的煤气灯,想到了挂在地下室石墙上的那一排曾经服务于布莱克家族的家养小精灵头颅...他认识到了女性的坚强与脆弱,意识到了那些传统对她们的伤害。
生平第一次,雷古勒斯开始怀疑他所传承、所信奉的理念对错。
雷古勒斯主动接过庞弗雷女士手里的白鲜香精,放下头脑里纷繁的思绪,慢慢走到安德瑞丝身边。
安德瑞丝看到他,支起身体,再次尝试发出声音:“雷...雷...雷尔...”
然而,吊桥反应让她没有抗拒雷古勒斯的接近,但并不能让安德瑞丝顺利说出完整的句子。
“暂时没有办法说出话来吗?”雷古勒斯瞬间便明白了结症所在。
“没关系。”他温和地说,然后轻轻地为她处理脸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