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宁小波猛的拿起案板上的二锅头闷了一口,吓了男孩一跳,男人舔了舔干涩开裂嘴唇上残留的酒精,淡淡的开口,“再等一会,饭马上做好了。”
男孩低低嗯了一声,便乖乖回到里屋。
———
桥上的车呼哧的飞快,带着寒意的狂风肆意刮过,一群鸟低低盘旋在空中,叫声嘶哑难听。
宁柏仁一拉开挂在里屋的帘子,就看见奶奶被锁在铁笼里,花白的头从笼子上开的小口里探出来,眼神涣散,脸歪斜在一边,黏稠的口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流进耳朵。
男孩连忙跑上前,想去解开系在笼子的麻绳,“爸,奶奶只是生病了,你别老是绑住奶奶。”
他吃力的扯着麻绳,丝毫察觉不到醺醉的男人拿着菜刀站在背后。
老人突然发疯一样在笼子里挣扎,铁笼反复撞到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口中的话含糊不清,断断续续,“鱼……鱼!发大水了……桂娟……穿这个……红色好看。”
男孩有点被吓到了,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办。
死寂一般的黑夜,桥上的呼啸声越来越大。
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一股恶臭,宁柏仁下意识去看奶奶的□□,果然,湿了一大片,还沁出一些黄色的粪便。
后背传来一声巨响,男孩心一惊往后看,宁小波提着菜刀冲上来,一只手抓住奶奶的头发,浑身酒气,狰狞恐怖,嘶嚎着,“鱼!鱼!你这老不死的天天喊鱼!”
“桂娟……红色好看……穿…穿…”老人还在不停胡言乱语,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别跟我提她!”男人失控的怒吼着,痛苦的记忆像开闸泄洪一般涌进他的脑中,桂娟……他的妻子,在那个老村里,生活困难,但也知足,曾经,是那么幸福。
1960年,第三次扫盲运动吹响了号角。
他的妻子每次回来,脸上都笑意盎然,带回来的书像珍宝一样放在枕下,哪怕怀孕了,都要去镇上学习。
一个平和的下午,也是秋天,她破天荒的翻出他们结婚那天穿的红呢子大袄,对着镜子一直比量。
他妈在旁边附和,“桂娟,好看的勒。”
他问,“娟宝,你要去哪。”男人总爱这样叫她,又土又肉麻,和这个封闭落后的黄土村格格不入。
女人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娇羞,这幅神情很快被她掩饰过去,男人还是敏锐捕捉到。
那天,宁小波的心里一直揣揣不安,他等到深夜,忽然一群人疯狂敲着木门……
天旋地转,油灯忽闪忽闪,他麻木的接收着众人的信息,叽叽喳喳,“你家桂娟,被镇上的车撞死了。”“肚子里的娃在医院取出来了。”“那个教书先生哭的哟。”“别在波子面前说这些。”
……
他们都知道,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
风停了,漆黑的天空却聚起层层黑云,忽然,一道闪电劈开黑夜,震耳欲聋。
“别说了,别说了,啊!”宁小波突然发狂一样,举着菜刀疯狂砍着铁笼。
笼中的老人笑的更加猖狂,男孩瑟缩在床边,剧烈颤抖着,瞪大双眼,一时分不清雷声和砍声。
男人脸醉的通红,血丝如同魅魔蔓延他两个眼珠,眼前突然出现一群村民,还闪过那个午后,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播放,“娟宝,你去哪。”“死了,被车撞死了。”“教书先生哭的哟。”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彻底失了控,菜刀在他手中胡乱挥舞,巨大的铿锵声,闷响的碎裂声。
菜刀上的鱼鳞落到老人花白的发丝,顺着暗红的血流下来,一刀又一刀,老皱的五官被砍变了形。
触目惊心的红刺醒了男人的酒意,他慌乱的捧住老人的头,止不住的血到处喷溅,“不……不……妈,我错了,错了。”
窗外,下起了雨。
忽然,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他摇摇晃晃支起身子,左手拿起菜刀,看向缩在床边发抖的男孩,眼神冰冷漆黑。
“啊!”一刀下去,男人的刀落在右手,整个手臂被砍掉一半,眼前一黑,他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没了气息。
血溅进男孩瞪大的眼里,小小的身体定在那里,全身发软,脸上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血肉模糊间,奄奄一息的老人嘴唇还在艰难蠕动,“鱼……小波……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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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总会过去,黎明终会升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天际,宁小波断了右臂,捡回条命,但等待他的是无期牢狱,而宁柏仁被送进了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