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方橘对母亲的最后的记忆，是在6岁那年的夏天。

从前她也是一个小公主，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后来她又有了可爱的弟弟，一家人非常的幸福。

可是就在6岁的那一年，一切都变了，方橘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来的家没有了，没有了玩具，没有了钢琴，甚至她喜欢的小猫都被送走了。

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和她只能寄居在外婆家里，那个时候她的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吵架，他们在互相埋怨，不可开交，时不时还会有人来外婆家大闹一顿。

小时候的方橘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她再长大一点，从舅母对她和她爸妈劈头盖脸的谩骂中，她明白了，爸爸妈妈做生意欠下了巨额债务，那是几十辈子都还不上的，而那些人都是上门来讨债的。

在这样压抑的日子里，先消失的是爸爸，方橘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见到爸爸，但是她不敢问妈妈，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原本漂亮的容颜已经没有了光彩。原先那么温柔的妈妈，现在却对她大吼大叫，极为不耐烦。

直到那一天，那是方橘永远无法忘记的夏日，那天真的很热，妈妈给方橘买了一根奶油棒冰，还给方橘穿上了小裙子，小小的方橘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吃着棒冰。

突然妈妈摸了摸她的头，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道，“妹儿乖，妹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说着，方橘看到妈妈的眼眶红了，却强撑着在笑。

“妈妈，奶油棒冰给你吃，我吃饱了，我会很乖的，很乖。”小方橘将棒冰递给妈妈，她心中有一种恐惧，妈妈会不会像爸爸一样消失不见。

“妹儿最乖，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妹儿是最乖的。”妈妈摸了摸方橘的头。

可是妈妈还是骗了她，第二天的早上，方橘从外婆家高高的床上摔了下来，小小的她感受了不好的预感，她不顾摔疼的身子，跑到了客厅。

“妈妈，妈妈……”她喊出了声，却没有妈妈，家里安静的可怕，一个人都没有。

后来她才知道妈妈带着弟弟已经走了，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

妈妈不要她了啊，然而她却带走了弟弟，难道是妈妈只爱弟弟不爱她么……方橘想了很多很多，却不知道答案。

那天，外婆家里的每个人面色都很凝重，方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舅舅和舅妈的孩子还没有满一岁，正是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

“这孩子怎么办，也不符合送去福利院的条件，我们也不能把她扔了不是，妈，您说怎么办！”舅妈在一旁情绪激动，向来沉默的舅舅一只一只的抽着烟。

“我总不能看着橘儿去讨饭，她的娘没良心，我不能没良心，只要我活着，我用自己的养老钱给她一口饭吃。”外婆的气叹了又叹。

“妈，您的养老金能值几个钱呀，这养小孩儿比不得养动物，哪儿哪儿都要花钱，况且凯凯长大点花钱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多，家里哪有……”舅妈的声音很大，一声声落入方橘的耳里，心里。

……

那天的方橘坐在门槛上，像是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狗，她没有号啕大哭，只是巴巴地看着门口，爸爸妈妈，有没有人来把她带走。

如果没有人来把她带走，她好想带一个碗去要饭，她不想在这里吃白食，她害怕极了，小脸却依旧绷着。

从那以后，方橘就知道了她是这个家里白吃饭的人，没有人会在意她可以一笔将小猫咪画出来，没有人会表扬她学习好，一本古诗可以从头背到尾。

幸运的是小学是义务教育，在外婆的坚持下，方橘上了学，可是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偶尔也会有人来讨债，可是方橘的爸妈已经没了踪影，久而久之也没人来了，方橘记得他们骂地很难听，她捂着耳朵，咬着嘴唇，是她父母欠的钱啊，她被这样对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早该学会忍耐了。

在家里，她要照顾舅舅舅妈的孩子凯凯，要打扫卫生，还要洗衣做饭，大冬天的时候手上都生满了冻疮，但是舅妈总是看她不顺眼，连她一个礼拜想洗两次头都会被骂浪费水。

可能很多人都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吧，可小小的方橘早就学会了忍受寄人篱下，学会了在黑暗中默默哭泣，学会了人啊，活着就是很辛苦的道理。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她还是个小孩啊。

方橘第一次见到姜烨兄弟，是她十二岁的时候，那天是六一儿童节，上午在学校里的活动结束后就可以回家了，可是那天下了大雨，虽然回家的时候雨小了，但方橘没有雨靴，她的鞋袜都湿了。

她害怕极了，她从小已经被骂出了心理阴影，甚至感冒了都不敢大声咳嗽，生怕惹舅妈生气，外婆年纪大了，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能给她一口饭吃就很不容易了。

现在她把鞋袜都弄湿了，虽然她会自己弄干净，但是肯定又会被骂的，想到这里，方橘决定先等下回家，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让鞋袜都干一干。

在公园的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