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元十四年，皇家避暑山庄仁景宫

夜幕降临，退却白天皇帝刚抵的热闹，浓稠似墨的夜色将人紧紧笼罩，让这无风无声的夜更为局促。

就连白日林荫小道的凉意，都要平添几分寂寥阴森。

一盏微弱孤灯在暗夜中忽现，摇曳，身后跟着一道白影。

“娘娘，这夜也太黑，要不要先回去太医署？”

震颤地说话的宫女提着灯笼，为后方抱着厚厚医书的宫妃引路。

江秀雁穿着一袭雪白的云锦宫装，看着前方见不到尽头的小道。

抬头，墨眸仅见一片乌云蔽月的夜色，低头看了眼怀中后妃在仁景宫诊治所留下的医案，手中紧了紧。

摇头道：“走了一段路子，半路折返也不好，继续走吧。”

于是，偌大的仁景宫又剩下主仆二人轻浅的呼吸声，以及踩在石子路的脚步声。

—沙沙。

微风毫无预兆地轻拂，残影掠过，夹杂着浅浅的冷香，惹得丛中枝叶沙沙作响，划破静谧夜色。

“啊。”箜篌惊呼。

同时，远处也传来女子微细“啊”的一声。

江秀雁警惕环顾四周。

先看了眼不远处的林荫，回头看见吓着的箜篌。

墨黑又闪亮如宝石的眸子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暗光。

“娘娘您、您看见吗？”

江秀雁轻嗯一声，应了看见林中一闪而过的残影。

今夜无风，倏然的风是人掠过所带来。

那么守卫森严的皇家行宫，哪儿来的人？

江秀雁匆忙取过箜篌手里提灯，把怀里的书册塞进她空荡荡的双手。

暗地把一本薄薄的医案收藏在袖中。

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什么事。”

箜篌本就心神不定，被吓着更神色涣散。

连连摇头，喃喃道：“奴才得跟着娘娘，不能丢下娘娘。”

江秀雁见箜篌魔怔般的模样。

声音清冷而笃定，道：“不，你得回去把灯点上。”

江秀雁环顾一下乌漆抹黑的天色，手中的提灯莫名地亮眼。

提灯塞回箜篌手上，轻推她一把。

催促道：“快回去。”

转身，孤身走进发出声音的暗夜林间。

然而顺着“风声”走，她发现逐步走回太医署。

暗叫不妙，转身就跑。

本被她抛在身后的人，不消几步跑到她跟前。

她气喘吁吁看着前方人影。

熟悉的冷香比刚才更盛一分。

密林树下，仅一人伫立。

“梅妃，要与你单独见上一面可真难。”

男子独有的沉厚声音微颤，却好比天下间最动人的音色。

夜无月色，江秀雁瞧不见来人五官，但声音听得更清更真。

一如当年金桂树下，少年人轻颤的微哑嗓音。

“太子，你我之间没必要单独见面。”惹人误会。

但后面四字，江秀雁终究没有言明。

李琬没有因江秀雁的说话而懊恼。

反而说：“你在查的事会惹大麻烦。”

江秀雁听见李琬的话，轻笑了下，双眸微眯。

怕他不知自己随他来，又往回走的原意。

解释道：“是啊，不然我怎么见着地儿就往回跑？”

李琬径自往前，站在江秀雁身前。

看着那双清澈可见底的眸子，分明柔弱却无比刚毅的身姿。

压低声音，说：“你在引火自焚。”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这座皇宫没有旁人想的简单，对吧？”

二人靠的很近，江秀雁闻到空气中的淡淡冷香变得浓郁。

与被冷香包裹相比，他带着愤恨怒意的低声呢喃，更直接打开她尘封在心中的过去。

江秀雁袖中的手握紧成拳。

垂眸，悦耳的声音仿如寒风，轻柔又无比狠辣，刮过人心。

“你知道我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进宫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进宫吗？”

“你都知道吧，但你也知道能够走进这座皇宫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对吧？”说着，江秀雁抬头，直视那张只消抬手便能触碰的俊脸。

她肖想了半辈子的脸容，还是一如以往的清逸俊朗。

旁人见到的冷峻不近人情，仅她知道藏着怎样的玲珑心思。

而那双如子夜的狭长桃花眼，不但不多情，还异常的专注、用心。

李琬同样看望着江秀雁，墨黑的眸子暗藏星辰，天真又残忍。

分明是他伸手便可抱拥，近在咫尺的人儿。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瞧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