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婚
正值中伏,焦石流金,纵然此刻黄昏将至,暑气依然没有消减半分。
京城的街市上除了支摊儿营生的小贩,根本看不见几个行人,护城河水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极了闪烁的碎金,炎炎热意无孔不入,叫人喘不过气来。
可说来也怪,偏偏有人要在这种天儿里迎亲。
一顶绣着丹凤朝阳图的大红花轿,从南街穿行而过,道路两旁锣鼓喧天。马背上的新郎官是新科状元,长相称得上清秀,就是太过文弱了些,不过念在是读书人,倒也无妨。
此时,白听容正坐在摇晃的花轿里,差点儿没热得背过气去。
她一路忍耐了许久,受不了了才将盖头掀开,将两侧红帘布揭起一道小缝,才有微风潜入,勉强让她好受了些。
一旁随轿的媒婆眼尖瞧见了,连忙道:“拜堂之前可不能随意掀了盖头,请娘子快快收拾一下,别叫外人瞧见了,可不吉利!”
白听容不笑时,一双凤眸中尽是潋滟寒光,比寻常女子多了三分威仪,她冷冷地往外瞧了一眼,嘴角弯弯,装出一副温婉娴静的模样。
“是,多谢红娘提醒。”
说完,她便把花轿的帘布盖了个严实,阻断了外界窥视的视线,大红盖头却依然摞在头顶的发饰上。
不过是一桩用来掩盖阴谋的婚姻,倒也不必循规蹈矩。
旁人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她却是得了圣上亲令——与新科状元一同监视宁国公府,找到小宁国公贪赃枉法的证据。
御赐的状元府,在位置上紧邻宁国公府,可谓一墙之隔。
白听容低头沉思,无意中看见自己染上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指,竟有新奇之感涌上心头。毕竟这双手,过去是用来拷打诏狱犯人的,若是指尖突然红了,定是鲜血不小心染红的。
在诏狱当值之人,大多苦命。
她自幼被吃不起饭的父母发卖了出去,好在宫中贵人常用孤儿培植亲信势力,否则指不定要落入什么诸如勾栏瓦舍的腌臜地方。诏狱对她来说,已经是上佳的去处了。
当初与她一同受训的还有几个姑娘,却只有她留下了,成了诏狱中最能撬开犯人嘴的女酷吏。
若说茅山道士斩妖除魔,那么诏狱酷吏便是人间的恶鬼,成日闹人的小孩儿听了诏狱两个字,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
可人活一世,总归想要活得更像个人。
白听容不想一辈子缩在阴暗的囚狱之中,整日里与阴谋和谎言为伍。
于是她利用供词里世家大族的阴私秘辛,从中摘出些无关紧要的风言风语,撰写吸人眼球的话本卖钱。
她是酷吏白听容,也是话本先生“小生知意”。
早晚有一日,她能够赚足远离纷扰的财富,一走了之。
轿辇摇晃,同样晃晕了白听容的思绪。
状元府已至,只听得轿外奏乐礼炮齐鸣,同时花轿落了地,白听容赶忙撩下了红盖头,轿门随后便被卸了下来。
一个垂髫之年的盛妆幼女,正笑盈盈地看着新娘子,伸出小手轻轻拉了她衣袖三下。
新娘下花轿,需出轿小娘相引,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白听容见状起身,随即跨了出去,刚迈过朱漆的木质“马鞍子”,就听见身边的出轿小娘悄声说:“新娘子真好看啊……”
白听容心想,脸都没看见就说好看,万一是个丑八怪呢?童言天真,她的嘴角仍旧忍不住上扬。
她趁多事的媒婆不注意,摸了摸出轿小娘的脑袋,柔声道:“你也好看。”
状元府中人声鼎沸,前来道喜的官员快要把门槛踏破。
状元郎毕竟是朝堂新贵,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要趁着操办喜事,前来套一番近乎,也算是找机会在人前露个脸,将来攀关系也好有些由头。
一套繁缛的拜堂仪式下来,白听容竟觉得比给犯人用刑还累。
最前头是两位捧着龙凤花烛带路的小童,她牵着彩球绸缎的一端,跟着新郎的步伐走到了洞房前。小童识趣,将新人带到之后领了赏钱,说了句吉利话便跑走了。
白听容抬手想要直接掀开盖头,却被阻了下来。
状元新郎道:“等等。”
他推开洞房的门,却没有立即进去,反倒是在门前窸窸窣窣了一阵。
就在白听容快要不耐烦之前,彩绸的另一头扯动了一下,似是在示意她往前走。在成亲之前,她与这位状元素未谋面,实在不知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好不容易走到榻前,她第二次想要掀开盖头,又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嗝……新郎官儿!兄弟们来闹洞房了,开开门!”
“恭贺两位新婚,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原是外头喝酒吃席的宾客们醉倒了,竟想闯进来闹洞房。
照理说,新郎官本该在白听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