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上）

玄望舒并非头一次趁夜潜行，不过，这是他头一次去办与自己无关的事。

今晚，他的目标是尚寝局。这同样是后宫“六尚”之一，掌管天子燕寝，以及嫔妃的进御、孕育情况等等。

等他把翠琅轩的历史记录翻阅完毕，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对于玄望舒而言，要查明一件事的真相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人不去怀疑他的查案方式。

就比如眼下这件事。这是林玉竹的事，他却不能跟林玉竹说。

因为林玉竹入宫多年，很清楚六尚的地位，也很清楚六尚的档案有多么私密。别说像玄望舒一样的男子，就算是后宫嫔妃，也很难查到侍寝记录。

想来想去，林玉竹的忙是要帮的，但只能通过陶陶去帮。不然，以林玉竹的聪慧，定会怀疑他的查案方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林陶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林陶心中始终惦记着姑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又跟玄望舒讨论起这件事来。

“我祖母信佛，每天烧香念经。我曾经听她念过一句，好像是什么‘执念也分为正念和邪念’，在你不执着的时候，它有正向的效果，在你太执着的时候，它就变得很糟糕……”

玄望舒听得直皱眉，忍不住纠正道：“无所执念，所念是正，有所执念，所念成邪。”

“啊对对对！就是这句！”林陶拍了拍手，继续说，“我祖母认为，姑姑的执念太深，在生育这件事上的压力太大，才造成不孕。祖母让我多多宽慰姑姑，让她放下执念，也许反而就怀上了！”

玄望舒听得哭笑不得：“带着功利的目的，如何劝人放下？难不成你今天去劝母妃不必在意，明天再去责问她为何还没效果？这样的自相矛盾，压力反而更大吧？”

林陶也很苦恼：“可说呢！我也觉得这个劝法儿不靠谱！母妃若是真能放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烦恼。而她之所以放不下，还不是因为家里催得紧嘛！”

玄望舒沉声道：“母妃的事，不是你去劝一劝就能管用的。”

“嗯？你为何这么说？”

玄望舒四下看了看，除了青霜和流苏再没外人。他便凑近了林陶的耳畔：“我最近在查一些……嗯……内宫的文字存档。”

这样描述，陶陶应该猜不到是尚寝局。

林陶果然没有追问，而是眼前一亮：“你查到了什么？”

玄望舒沉声说：“我查到了五六个在翠琅轩居住过的前代嫔妃，她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全都没有生育。”

“你的意思是？！”林陶大吃一惊，“翠琅轩的风水不好？！”

玄望舒险些没跌了一跤。

他又在陶陶的脑门儿上打了个爆栗：“你不是一向反对迷信的嘛？怎么也用迷信来解释这种问题？”

林陶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个致使不孕的罪魁祸首，从好多好多年以前就在翠琅轩里了？”

玄望舒点了点头：“假如我猜的没错，只要母妃离开翠琅轩，不孕症就会好。”

“咱们快去告诉母妃！”林陶兴奋极了，拉起玄望舒的衣袖就跑。

却不料，反而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你先别急！”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方才说的内宫存档，是一位老婆婆给我的。她在很久以前担任内宫的女史官。按理说，这些档案，她死也不能外传。倘若透露出去，那老婆婆可就惨了。”

林陶见他态度郑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便做了一个“封闭嘴巴”的动作，表示一定会保密。

两个人回到翠琅轩，林陶果然没有提及内宫存档的事，而是发表了一通看似是突发奇想的主意：“能试的方法母妃全都试过了，唯一没有试过的，就是换一座宫来住！不妨……”

林玉竹无奈：“你以为后宫是什么地方？你说换就换啊？”

在后宫，除去太后的永安宫和皇后的立政殿是特定居所之外，其余嫔妃的居所都不特定，只有不同位份对应的不同仪制而已。

就拿林玉竹来说，她刚入宫的身份是一名秀女。纵使她贵为工部尚书之女，也得跟同期的秀女分享储秀宫。直到她获得加封、有了品级之后，才能独享一宫。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林玉竹住进了翠琅轩。而且，即使她再升一级，也不能搬家。以翠琅轩的面积和格局，凡在正妃位以下，得一直住下去。

她若想搬家，除非位份连升两级才有戏。

林陶听着这些宫规，苦恼地咕哝着：“不生娃，就没法升位份。可是不升位份，又没法生娃——死循环了！”

仪制、位份，就像一个又一个的枷锁，看似虚无缥缈，偏偏就是绕不过去。

玄望舒知道她正在努力促成搬家的事，但这哪里是她想搬就能搬的？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急，迟早能找到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