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枝头传来蝉鸣，不远处的楼上传来宋爷爷招呼他们两个小孩吃西瓜的笑声。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啊。

原本劳荔是打算住酒店的，不过宋叔叔和宋阿姨坚持让她到家里住。沉默几许，没有什么好理由坚决回避，劳荔还是答应了。

此前她靠不接触从前的人和事获得新的平静，但此刻乍然回到故地，心中最强烈的感情是茫然。

然后酸痛在她一步一步迈上楼梯时，渐渐苏醒。

自从接到宋爷爷去世的消息，劳荔心中就一直像棉絮漂浮在半空，有不着底的不安和空茫。这种情绪从刚才到达楼下院子到现在逐渐发酵到顶峰。

爸爸妈妈还在时天真无邪的日子因为那场爆炸案一起被粉碎，此后劳荔摸索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黑漆漆湿漉漉的路。好像终于快要走到头了，她已经看到了一点点属于正常世界的光了，但宋爷爷的死亡将她猛然又拉回以前那个黑漆漆湿漉漉的地窖里。

楼梯不长，没有太多时间给她思考，劳荔只是隐约觉得这么难受可能是因为这是自爸爸妈妈后对她好的人又开始离去。童年给予她爱的人又少了一个，仿佛是她得到的爱又被收回了一份。

“咚咚咚”，宋阿姨开门后，劳荔刚才直愣愣站在门前深呼吸几口才将将整理好的气息卡住了——宋英悟站在宋阿姨身后，一起看着劳荔。

原来成熟后的宋英悟是这个样子的。

棱角分明，高大俊朗。

宋英悟好像不意外看到她。

宋阿姨却什么都没有解释，将劳荔引进了门。劳荔将礼品和一些包好的钱递给宋阿姨后就尴尬的坐在沙发上，宋阿姨还有很多事要出面处理，接到劳荔后又匆匆出了门，所以家里突然就只剩宋英悟和劳荔面面相觑。

劳荔知道自己已经对宋英悟没有什么愤怒了，不管从前如何，现在他们一个是无依无靠的工厂女工，一个是前途光明的飞行员。

以前的爱呀恨呀隔阂呀，都没有可以再重新鼓起火苗来的可燃物了。

再难堪的隔阂和猜忌，都会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无从攀附。

那些过往的记忆好像变得无足轻重，在命运的齿轮里被搅得粉碎。

藤曼只好坠落、枯萎，烂在地里。

俩人都没有讲话。

好不容易熬到门响，虽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劳荔还是松了一口气。身体都一起放松下来，借着转头看向门方向的动作，整个人的色彩又回来。

开门的是宋叔叔。

宋叔叔虽然还是很精干的一个中年人，但明显没有印象中那样高大了。

刀刻一样的眼角看到劳荔时钝了钝，然后又很快弯折出弧度——

“荔荔什么时候到的？长成大姑娘了哟。”

劳荔腼腆的抿嘴笑了一下。

俩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劳荔看出来宋叔叔整个人很疲惫，也意不在此跟她交流，便适时的沉默着结束了对话。

此时宋英悟也说了进门之后和劳荔的第一句话:“你也去休息吧。明天送灵回老家，会挺累。”

声音突然炸在劳荔耳后，她愣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去了宋阿姨出门前指给她看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