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宁府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第二次这么热闹。

上一次到处挂满白幡，来宁府的客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面露哀色，有些上了年纪心肠软的夫人，更是忍不住掩面哭泣。

一个月前，北边传来捷报，在当地守军与朝廷援军合力之下，已经将北部的蛮族打退到了溧水关外。但溧水关的守将，宁家的大小姐宁微，中了敌军的埋伏坠崖。

宁微的副将派了好几拨人去搜寻她的下落，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有人在崖底发现了野狼的踪迹和宁微带血的银铠。

在天子的命令下，宁微的葬礼以朝中一品大员的规格举行，并追封她为和靖大将军，赐宁家黄金一千两，食邑五百户，可谓是极尽哀荣。

不过朝中敏锐之人都知道，宁家，算是完了。

隆重的葬礼和死后追封都是身外之物，一千两黄金就算是皇室给宁家几代人前赴后继战死沙场的抚恤金，至于那五百户食邑，是西部偏远的荒地，说是五百户，实际上连五十家农户都没有。

宁家世代为将，镇守北部要塞溧水关，到了宁微的父亲宁砚这一代，兴许真是外界所说的那样，宁家造了许多杀孽，枪下亡魂太多，终于遭了报应。

宁砚膝下只有宁微这一个女儿，而他的长兄长嫂在一次战役中战死，留下两个女儿。宁砚收养了兄长的遗孤。

又过了几年，宁砚在一次外出中遇到埋伏，中箭坠马身亡。那时候宁微只有十五岁，朝廷派了新的守将去溧水关，宁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回了京城。

一年以后北部蛮族大举来犯，溧水关新的守将是一个无能之人，被杀得溃不成军。朝廷中一时之间没有可用的将领，从别的地方调兵也需要时间。

就在朝中议和声渐起，有人主张舍弃溧水关的时候，十六岁的宁微主动请缨。

“宁家世代镇守溧水关，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让溧水关落入蛮族之手。臣女愿意前往溧水关，荡平蛮族。”天子在无计可施之际同意了。

平乱之后，众望所归之下，宁微成了溧水关的守将。如今，宁微也战死了。朝中对溧水关新的守将人选举棋不定。

不过这一切都和现在的宁家没有关系了，听过宁夫人知道宁微的死讯之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头发都白了不少。宁家的另外两个小姐，宁怀棠和宁蕴玉，回京以后就一直养在闺阁之中。

宁家这个世代将门，失去它的最后一位将军之后，走到了穷途末路。

不过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看戏也好怜悯也罢，来宁府哀悼的人很多。

宁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没有露面，葬礼事宜都是宁家两位小姐在张罗，也没出什么乱子。有一些人戏言，宁家这两个女儿，许配给寒门子弟或者落魄世家打理内宅，倒也合适。

虽说背后语人是非不对，但墙倒众人推，京里的显贵向来势利，其他人听到也见怪不怪，甚至随声附和。

宁微下葬之后，过了头七，天子的旨意就到了。

封宁家三小姐宁蕴玉为和康郡主，并给她和淮南侯府的二公子顾归赐婚，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淮南侯府，就是众人口中的落魄世家。据说顾归不学无术，整天出入于酒馆，还酷爱寻衅滋事，是京城里的一个大纨绔。这么一个人，按理说是娶不到妻的。

偏偏这位顾二公子的祖母非常疼爱他，在咽气之前向天子讨了一道赐婚圣旨。

宣旨之后最先回过神的是宁蕴玉，她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一字一句叩谢皇恩浩荡：“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送走宣旨的太监之后，宁蕴玉看着姐姐和母亲说：“还有十天，我们准备吧。”

圣旨不知怎地到了宁怀棠手上，已经成了两半。

京城里的人议论纷纷。

“这宁府可真是奇了，刚办完丧事就办喜事。”

“这算什么喜事啊，谁不知道那顾二公子是个什么人。”

“说起来宁家也是可怜，世代镇守边关，男人都死绝了，现在宁微将军也死了，剩下孤女寡母三个人，任人磋磨。”

“哎呦你小点声，我可听说，朝中有一位大人质疑宁微将军死得不明不白，天子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是隔了几天就找了个理由把他调到地方了。”

淮南侯府自然是欢天喜地，淮南侯夫人亲自来宁府下聘礼，对宁蕴玉是越看越满意。

顾归就不这么想了，他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就极力反对，甚至打算到皇宫里面见天子，求他撤回旨意。

无奈之下，顾夫人只好先将他关在房里。

到了大婚的日子，宁怀棠给宁蕴玉梳妆，她站在铜镜前，替她簪上金钗。

“阿玉，你真的想好了吗？”宁怀棠问道。

“圣意不可违。”宁蕴玉微微一笑。

“阿玉，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宁怀棠沉默了片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