蹚浑水
靳星渊虽然有心救她,可她父亲温明寒犯下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那可是谋逆罪,若不是他年少时真真切切地慕艾过她很多年,至今仍旧深爱着,如今,他又怎会过来蹚这浑水。
如今,时过境迁,白云苍狗,他的苦海渡过去了,该换他来渡她了。
靳星渊虽然决心要渡温明月出苦海,可她的身份实在是特殊,她的父亲温明寒追随三皇子谋反作乱,犯下了谋逆罪,她身为罪臣之女,能够待在教坊司这等腌臜的风月之地苟且活命便已经是他在圣人面前多次斡旋后的结果。
一个月前,三皇子谋逆案结案之际,靳星渊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为对圣人唯命是从的一把利刃,他居然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圣人心思,为温家的一家老小说话,据理力争,说罪不及妻儿,请陛下莫要赶尽杀绝。
为此,圣人大怒,罚靳星渊在太极殿外跪了一整日,恰好天公不作美,下了一整日的大雨,他浑身湿透,身形狼狈,从早朝结束一直跪到宫门落锁的时候。
圣人虽然发怒,可圣人也许是惜才的缘故,最后还是改了心思。
圣人已年过六十,身患怪病,神智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如今糊涂的时间愈来愈长,三皇子谋逆一案结案后,他差不多也该退位让贤,当他的太上皇了。
圣人怜惜靳星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看着他一路长大的,想着温明寒虽然罪不容诛,可也算是靳星渊的半个父亲。
因此,圣人终究是心软了,放了温府的女眷一马,没有赐死她们,仅仅是将她们发配到教坊司,年轻的充当官妓,年老的充当干粗活用的奴婢。
靳星渊原本心中无望,还以为温明月必死无疑,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轮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就此陨落,从此他的世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再无半点光芒。
万幸月亮仍在,他定要好好护着,不让它被蒙上一丝一毫的尘埃。
圣人对靳星渊心软,因此放了温府女眷一马,留下她们的性命,却不肯轻饶过她们,将她们发配到教坊司去,对于温家的贵女温明月来说,这无异于是比死还重的羞辱。
在得知温明月的母亲苏氏自缢这一消息后,靳星渊有几分担忧,已经是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去芙蓉楼探望温明月的心情,心随意动,他终究是约上好友张修竹去了芙蓉楼一趟。
来芙蓉楼之前的半个时辰,靳星渊在家中沐浴更衣。
他从十六岁起一路从锦衣卫的尸山血海中爬上位的,如今已经是磨炼得面冷心冷,人送外号“活阎罗”,可在即将见到落魄的心上人的时候,他的心脏难得的有几分紧张,好似被人用手拽住了心脏轻轻揉捏一般。
沐浴更衣后,靳星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正了正衣冠,这才出府,同在府门口的马车内等候已久的好友张修竹一同坐马车前往芙蓉楼。
芙蓉楼的顶楼,天字一号房的雅间内。
靳星渊同张修竹坐在一起喝酒,身侧各有一名美艳官妓相陪,侧目看到雅间门口的一道红色倩影,他立马认出了来者是温明月。
他很想同她叙叙旧,问她可否在这芙蓉楼受过委屈?
他想用自己的大而坚实的手掌紧紧地握住她的雪白柔荑,坚定地告诉她,不必惶恐,他定会将她从这教坊司这片烟花柳巷之地救出,使得她这比天上月亮还明亮的姑娘永远皎洁无瑕。
可他不能。
她的身份特殊,既是犯下谋逆的罪臣之女,又是上京第一美人,名动天下,一朝落难,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上京多少浪荡子想要将她拆吃入腹,一亲芳泽后又弃之不顾,任由她沉沦在这勾栏院中。
靳星渊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位高权重,位极人臣,可毕竟为人臣子,也有他反抗不了的皇室天家。
他至多能够安排温明月假死脱身,将来改名换籍,当他的见不得光的外室,今后替他生个一儿半女,他许诺她一世衣食无忧。
等新帝继位,日子长了,天下人淡忘了三皇子谋反案一事,他也许能寻着机会将她带回家中当个良妾,至于他正妻的位置,他无法许诺她。
既然无法许诺,又何必一开始温情脉脉,情深意笃,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更不会受伤,他决心用对待自己将来外室的态度来对她,姿态轻浮,语气散漫轻佻,仿佛真是个久经风月场所的老嫖客似的。
如今,她已经跪在他的脚边,长睫低垂,安安静静地跪了好一会儿了,她的双膝都有些酸疼,她的雪白柔荑拉扯着他的绯色飞鱼服,指肚微红,不肯撒手。
“大人,大人?”
温明月虽然流落到了芙蓉楼这座勾栏院中,可她毕竟曾是个名门贵女,生来矜贵,从小众星捧月,可以说是娇生惯养了,如今跪了一小会儿,她便有些跪不住了,她红唇翕动两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小声试探道。
靳星渊原本也没打算过多的磋磨对方,他只是想让对方认清楚自己今后在他这里的身份,不要有过多的痴心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