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丧

生离死别是什么意思？

上一秒她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很爱自己的妈妈，仿佛可以把缺失的爱都补给她的妈妈，下一秒怎么又让她坠回了崖底。

裴一昕用微微颤抖的手握住李梦的手臂，艰难地说出三个字：“她死了？”

“你不知道吗？南芩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没抢救过来。”李梦说，“所以每次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爸都装忙不回家，哎，你俩也……”

说到这，李梦突然停了下来，她注意到裴一昕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

“所以，”裴一昕垂下头，“她是因为我死的。”

李梦看向裴一昕：“一昕，事情不是这么想的，这事儿不怪你，也怪不着你，不许这么想！”

天很晴朗，但低云居多，一朵巨大的云飘过，遮住了太阳，也遮住了照在裴一昕身上的光。她看着李梦的嘴一张一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裴乘风不喜欢她，李梦不喜欢她，都是有理由的。

原来自己的悲惨是自己造成的，不被爱也是。

这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说得通了。

李梦见裴一昕很长时间都没反应，不得已抓着她晃：“一昕！一昕！”

裴一昕以极度否定的方式整理清楚后，回过了神：“你回去吧。”

李梦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裴一昕说，“你应该不在蔚东了吧，早点回去。”

裴一昕恢复了平静，手也不抖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次的平静不再是毫无波澜的平静，而是心沉大海的平静。

年纪大了，人似乎也会跟着柔软，李梦看着裴一昕，忍不住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就回去了，我们都不是矫情的人，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母女一场，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开心。”

裴一昕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千万不要自己想太多，没有任何事是你造成的。”李梦往前迈了一步，又不安地回过头，“乘风说过，南芩是个温柔的人，她也不会怪你的。”

这次裴一昕没点头，只是摆了摆手：“路上慢点。”

李梦走后，裴一昕在门口站了很久。高考那年落下的告别，这次彻底补上了。

翌日裴乘风出殡，丧事画下句号。

所有事情刚一结束，赵小童就被叫回了医院，徐仁浩开车载着两人，准备先送赵小童，再送裴一昕回家。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累坏了吧，”赵小童扒着副驾驶的椅子，从后座探出头来，“回去使劲睡一觉，听到没。”

看到赵小童马不停蹄地就要去上班，裴一昕有些过意不去：“你都休息不了，还担心我。”

其实这几天三个人都没怎么睡，但赵小童不像裴一昕，眼睛一闭没两分钟就能睡着，虽然睡得很碎，但也没觉得太累。

“姐姐我可不像你这么虚弱，”赵小童满不在乎，“我现在去参加铁人三项应该都能拿下前三，啊不，保守点，前五吧。”

徐仁浩从后视镜看赵小童，嘴角勾了勾：“这个我信。”

“小童姐确实厉害，我比不了，”裴一昕也弯起嘴角，“我这个菜鸟体质会老实滚回家睡觉的。”

赵小童扬扬下巴：“好妹妹，这还差不多。”

虽然裴一昕还是那个会在他俩面前说笑的裴一昕，但自从昨天李梦走后，赵小童和徐仁浩都感受到了裴一昕的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们也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对劲。

送走赵小童后，很快到了裴一昕家楼下。

葬礼告一段落，徐仁浩没再强拉着裴一昕吃饭，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放松，把她送回家后徐仁浩就离开了。

裴一昕开门的瞬间，几天不见的橘子迎了上来。

因为加班多，橘子的喂食器和喂水器都是自动的，加上裴一昕能从监控确认橘子的状态，这几天没在家，她也没太操心。

裴一昕把橘子抱到怀里，感受到还是那个沉甸甸、圆滚滚的胖橘。

“我瘦了这么多，你倒是还挺圆润。”裴一昕抱着橘子坐到沙发上，“撒娇功力也涨了不少。”

和橘子腻歪了一会儿，裴一昕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裴一昕打开淋浴，温热的水洒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淋着，淋浴声像白噪音一样钻进耳中，帮她隔绝了世界。

裴一昕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掺进了洒下的水滴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因为裴乘风，还是因为李梦。

因为自己素未谋面的生母南芩，还是因为自己变成孤儿了。

还是因为……她活了下来，那个裴乘风深爱的，李梦口中温柔的南芩却死了。

好像哪一点都值得哭一场，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