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2
“有空我还可以向您请教问题吗?关于我母亲的。”卡尔森问。
我僵硬地点头。
舍伦堡笑道:“先让她先休息吧,起码也把东西放回家呀。”他的目光在我提的劳动营布袋上转了一圈。
我忍着内心的情绪,堆起笑容向他们挥手。天边的乌云也越来越低,越积越重,天色原本就发暗,这时除了最远处乌云背后的一丝暗蓝,头顶上已经像夜晚一样了。
卡尔森坐车走了。
这答案并不意外。也就说,父亲是怎么失踪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根本没有义务告诉我。
“我们送您回家。”雷德说。
我摇着头。
刚刚从劳动营出来,以为能一切回归正常,却又陷入了更大的无助当中。我不愿意回家,一个执拗的想法让我站在这里不动,似乎多站一刻,就能多知道一点什么。
真蠢。这是安全局,进出的盖世太保也时不时地看我。
雨点砸下来,周围都是被雨滴激起的尘土味。
“那就回家吧!”我说。
真奇怪,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愚蠢地站在这里,为什么还是感觉自己无能为力得,像……尘土。那被无数靴子踩过的,被雨点打出坑洼的尘土。
雷德把车开过来,我在路边只等了一分钟,头发就被打湿了,雨水顺着眼睛淌下脸颊。
“我想回威廉草地街。”我坐进车里说。
海因里希无声地打了个手势,雷德点点头,给汽车点了火,又把收音机打开。海因里希的动作让我想起那个灰帽子带我去劳动营时,也在路上向司机这样打手势沟通。在安全局待过的人,似乎都会这样无声地沟通。
收音机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下面我们播放一首雷娜小姐的新曲《夏夜恋歌》。”接着传出了稍微低沉又娇媚的歌声。这是我知道的那个雷娜,没想到她会唱歌。
汽车开动了。
一道闪电劈空而来,漆黑的天地顿时雪亮一片,就像一台巨大的照相机,给这个世界拍了一张照片。
在这闪亮的片刻,我从观后镜里看到舍伦堡安静地站在路边,表情和刚才的谈笑风声完全不同。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目光也像闪电一般,划过我们的汽车。
紫藤花在风雨里落了一地,我使劲敲着门。没有人应声,鲁丝似乎出去了。
我坐在门廊下的台阶上。旁边的地上是一把伞,刚才雷德他们离开时留下的。当时雷德还问我,是不是没带钥匙,我逞强说“带了”。实际上|我没带,因为父亲把钥匙带走了,我把自己的钥匙给了鲁丝。
雨大起来了,我不想碰海因里希留下的伞。我再一次觉得自己幼稚得像个中学生。
可在父亲面前,我怎么会不是孩子?
不,我不是为了赌气而不避雨的,是因为……他是在沙漠里失踪的,也许他在那炽热的沙丘中,会想念柏林的阴雨呢?
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从眼窝里淌出。它是有温度的。很快,它混在雨水里了。漫天大雨,我的眼泪只是一滴水。和整个战争相比,这点悲伤不值一提。
可是为什么,人要这么渺小,会在一滴水里溺毙?
一股疼痛从心里钻出来,源源不断。
那是出于西贝尔对父亲的爱吗?我以前不知道,我会为西贝尔的父亲如此悲伤。
现在我知道了。
真傻,我还以为自己和西贝尔是两个人吗?早就不是了。
他生养了这具肉|体,他关怀着我的心灵,庇护过我的成长。我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来,投奔于他。他就是我的父亲了。
雨水把衣服打得湿|透了,一个身影打着伞沿着路边小步走着,那是鲁丝回来了。
“圣|毌呀!您回来啦?您没事吧?到底谁送您回来的,把您丢在这大雨里呀!”她跑上|门廊,“都怪我,我刚才出去买面包了,排了好久的队。”她把篮子放在地上,一边掏钥匙开了门。我站起来才觉得好冷,冷得直打哆嗦。
鲁丝一边忙碌,一边说上次的熏鱼她做熟了,可是我没有吃上,她只好自己吃了,这会家里只有洋葱和香肠。
“什么都可以,我也不饿。”我的肚子空空的,却不想吃东西。
推开父亲的屋子,一切照旧。他看过的书都在书架上,几张文件纸在桌子上的白铁丝文件框里。
我在那其中一张纸上还画了一个搞怪的猫咪头,是希望他下次工作时看到,可以轻松一笑的。
但是他不会笑了。
他回不来了。
鲁丝小心翼翼拿着酸黄瓜三明治,“你先换衣服吧,另外……我不知道该不该问,是不是您这几天受了什么委屈?”
我摇头,关上|门换了衣服。
屋子里飘着酸黄瓜的味道,是的,那天卡尔森来找他,他就自己做了这种三明治。他好像很喜欢酸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