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力百花残
自仓术有意将凌琰的手段透露给凌夕之日起,数月里,凌夕神思倦怠,精神欠佳,终日在榻上安胎,才勉强保住了腹中孩儿。
仓术心下略有自责,他倒也未曾料到凌琰在凌夕心中的分量,一时为招揽她而心直口快了。因此他日日侍奉凌夕榻前,万般体贴较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唯恐她有何差池。
这边凌夕刚动念想起来走走,仓术便带着满身的烟熏火燎从小厨房拔腿赶了过来,“月份大了,你身子重,想起身怎么不叫我呢?”
“我还觉得奇怪呢,还没叫你,你怎么就腾出手过来了?”凌夕踱步至一旁书案,拿起案上的话本解闷儿。
“我正巧想来问问你糕饼要做什么馅儿的。”仓术搪塞道。
凌夕正说着“红豆馅儿好——”突然便眉头微皱,抬手轻轻扶上隆起的肚子,不由向仓术怀里仰去。
仓术忙将她扶至榻上,让她安生坐好,瞧她额上已爬满汗粒子,急道,“娘子,怎么了?”
凌夕唇色已近惨白,手心里的衣物都攥出了褶子,浑身是汗。
她摇着头,只觉得腹中孩儿滚滚发烫,要侵食她的五脏六腑。凌夕掀开衣服,只见肚皮上赫然攀附上一道纹路,从肚脐向四周炸开。
她拽上仓术的手,“怎么,怎么回事?”
仓术大骇,心下暗道不好,难不成因凌夕是神族血脉,与魔族胎儿两相不和?
他只听父尊说过,若是人魔混生,母子之间只能存一,当时仓毋宁欲留母去子,才导致双生子根基孱弱。
他抬手覆上凌夕腹部,阖眼让神思逶迤至腹中胎儿,暗中控制它的心魂,将它霸道夺母生机的行径狠狠压制。
可怜腹中孩子尚未出世便承此威压,只能悄悄沉寂,不打算从娘亲身上再夺些什么。
凌夕重重喘息,只觉得腹中绞痛骤然好转,她蹙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神魔血脉不能相融之故。”仓术让凌夕躺下好生歇息,将她身上的汗珠拭净。
凌夕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所以,它会夺走我的性命?”
“我不会让它伤你的,”仓术沉声劝道。
凌夕阖眼侧过身去,将眼角的泪水拂去,“我乏了,想睡一睡。”
她轻叹一口气,熬了这数个月份的辛苦,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场劫数,怎会不失落。
仓术将手中折扇大开,一时间,魔族地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云边时而迸发一丛闪电,却没有响雷敢扰了凌夕安眠。
他轻哼一声,与天争了那么久,就不信此番无法两全,下世与妻儿,他一个都不会舍。
——
灵希手中紧紧攥着她的璞玉真身,跌跌撞撞往天门去,狼狈地攀上一朵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任由眼泪滑出眼眶,声嘶力竭地喊道,“走,快走啊!”
那云便一溜烟儿似的划过天门,所过之处,人界雨来。她却不理,雨声愈大,她便哭得愈大声。
灵希手扶心口,明明大好了的伤口,现在怎么这般的抽着疼。
……
凌煦悄悄跟出蓝田阁,直跟着她到了天门,脚步一顿便扑倒在地,捡起地上孤零零的西昆结。
方才灵希问他三次为何如此,一遍比一遍高声,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掏出她的真身交还予她,将她气走。
他怕说出口的每句话都会被她听出蹊跷,听出他强忍的心声,她便不会走了。
必镧姗姗来迟,撇下臂弯中的玉拂尘,将痛苦不堪的凌煦紧紧抱住,
“煦儿,煦儿,母尊知道你的委屈,你应学着放下,否则今日断情之苦,便不值得。”
“母尊……”
凌煦将身子埋进必镧怀里,从前他受过蛮荒之辱、朝宗节伤、鸢尾杖刑,都未曾想过要唤一声母尊。这时他却能脱口而出,与灵希别离的难熬,竟也勾起了终年见不到母亲一样泼天的委屈。
必镧又欣慰又心疼地仰头落下泪来,抬手却帮凌煦将糊了满脸的泪揩干净,像哄婴儿一样,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直到他的眼帘越发沉重,抽泣声暂歇。
“极天真是个无赖,”凌煦轻声呓语,“我也一样,我帮不了她,帮不了她……”
极天拿灵希做一场游戏,已是不公。他若命长,还能帮她与极天相争,可力不从心时,便不愿成为她的拖累。
必镧仰望极天长叹一声。
人心作棋,最难堪破,希儿唯有远离人心,才有可能赢。只是苦了她的煦儿,原本平坦顺遂的命途,被一个生死契搅得七零八碎。
……
灵希哭得疲了,仰面躺倒在云头,不由想起因浣浣之死,她第一遭与凌煦赌气的时候。那时嘴上骂得痛快,却未曾真心实意地难过,现在倒是反了过来,嘴不灵了,心痛更甚。
她却仍猜不到凌煦到底是何意。明明数月前心都能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