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

二人出了结界，荏染倏地闪身不见。

凌夕抬手遮住久久未见过的艳阳，双目微眯，张开双臂，畅快地长呼一口浊气。

昆冈之气混沌，她此刻却品出一番奇异的清香，三桑树荫拢了一半的昆冈山巅，四周窸窸窣窣，鹿呦虫鸣声声入耳，欣欣向荣一派生机。

她轻柔地抚上肚子，“孩儿你瞧，魔界之外自有天地，你不必像你父尊一样孤守一隅，可还欢喜母尊为你争来的这些？”

凌夕随着白玉天阶仰头向神界眺望，除却心中近乡情怯，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想便知，若送上门去，父尊见她第一眼，便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他眼中的余孽。

她手上捏决，驻足天门，意在试探。

天门守将早不是从前她的手下，一见她还未恭敬地行完礼，长枪便险些架上了凌夕的颈项。

凌夕转身堪堪避过，手上捏决便幻化出鸢尾杖来。

守卫将她围上，拱手道，“长公主殿下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我等奉神尊之令镇守天门谨防魔族，还请长公主殿下随我等去梵清殿罢。”

凌夕轻笑，“神尊难不成还能授意你们将我斩杀在天门外？梵清殿我才不去，你们尽管放马过来。”

话音未落，凌夕捏决催动鸢尾杖，她向来好战，也好久没试过身手了，只是如今身子不如从前轻盈，不敢小觑敌人。

天门守卫四人应是领了凌琰的令，一招一式皆往凌夕腹中撞，惹得她不敢强攻只能退守，为了护着孩子，生生拿躯干去挡，不一会儿身上便多了几道淋漓的血痕。

凌夕被四人围困，每每要捏决闪身，便被他们逼到绝境，既逃不脱，免不得最终落得力竭的下场。

她在招式之间遥遥四顾，忽瞥见一处飞檐，心下有了打算，边提防敌手，边向那处宫殿而去。

几人从天门打到将近陨城，惊动了无数天将神官，在凌夕身后穷追不舍的守卫增了数倍不止。

凌夕死死的盯着那檐角，大步流星地向前，只要到了哪儿，就有人能护她了。

她瞥眼向后一瞧，最近的守卫就在五步之外，凌夕大喝一声，转身横起鸢尾杖，拿出生死不顾的架势，便将几人逼退，趁势闪身进了弯弯曲曲的小巷之中。心道，这地方她自小可熟得很，自有办法将他们甩掉。

凌夕躲在一处岔口，仔细瞧了瞧身上伤势，还好今日腹中孩儿乖得很，她正要避开遍布巷子的守卫向前赶路时，忽闻一声，

“殿下！”

她便被人钳住手腕捂住了嘴，藏进了小巷深处，刚好躲开一个巡防的将士。

好险，凌夕心道。

她转头一瞧，竟是曾经手下的女将，凌夕皱眉道，“你们快走，若被人瞧见和我勾结，神尊不会轻饶你们。”

“殿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们不忍看殿下牺牲了那么多，回家却无容身之地。”

凌夕正要苦劝，几名女将早已冲出巷子，与守卫们缠斗起来。

她心下忽有几分酸楚，是她，选择一朝跌落神坛，还当牺牲得光荣，不过是兔死狗烹，还累及了别人。

凌夕捧袖将脸上的汗泪拂去，扶着红墙堪堪起身，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便踉跄扑倒在一处院门外。

她伏在石阶上，抬手奋力叩响木门，袖口滑过皓腕，露出手臂上赫然一道血流如注的伤口。

她顾不得手疼得发颤，将木色的高门染上数道血痕，她痛喊道，“母尊！母尊！夕儿回来了，母尊……”

——

丹棠山入夜颇寒。

灵希自伤了真身，不得不闭息休养了数个时辰，不知哪里袭来一股冷意，激得她闷咳两声。

她下榻斟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将殿门洞开，想透透气。却见殿外月色之下一道寂寥背影，她定睛细瞧，玄色长袍，鸦青罩衫，是晏朔。

灵希沉声道，“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晏朔轻呼一声，转身快步走上阶来，为她披上不知在怀里揣了多久的大氅，“丹棠山夜凉，又不便入你寝殿，索性在外候着。神君你救我一命，理当报答。”

灵希将大氅脱下，搭在他肩上，“若是因为忧心我的伤势，我还不至于一点山风便伤寒了，”

她抬头瞧着月色皎洁明亮，随不如与凌煦在神界看的那样分明，却自有朦胧之美，“不如陪我走走。”

晏朔仔细跟在她半步之外，“后山有一处瀑布，水帘之下设了听雨楼，月夜之下最是惊人。”

灵希微微颔首，叫他在前引路，便就着月色涉足一条山间小路，让她恍若置身杻阳山，想象另一个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是远在天上的他。

……

二人来至听雨楼，红木搭的亭台被水汽熏得如同神界仙境，灵希见惯了人神两界，也见过不少人仿仙、仙仿人，此处却是浑然天成鬼斧神工。

“不知此处是谁人所建，总不可能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