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赤焰

中秋，大胤。西北驻军大营。

营中燃着丛丛篝火，欢声笑语不断。战时阴翳尽除，全军上下喜气洋溢，是两年来久违的轻松畅快。

前年冬时，蛰伏许久的北蛮十二部集结大军犯境，定远侯沈澜挂帅出征，两方交战不断。

今年开春，沈澜主动出击，率精兵深入草原腹地，直指王庭取下大汗首级。北蛮各部作鸟兽散，再无一战之力。

然北境方定，西域又横生内乱。落月国遣使求援，沈澜再度出兵，平息后已近秋凉。

沈澜凭借此功获封豫安王，军中将士也各有赐银晋赏。圣旨与赏赐都在今日抵营，将繁文缛节过完，送走钦差，部将们又另再设宴替沈澜相庆。

开宴之前，将军们三三俩俩叙话，喜庆和惆怅泾渭分明。

喜庆的是绝大多数，而惆怅的，只是居于座首的谭飞以及被他拉着絮叨的方明毅。

谭飞是沈澜父亲的副将，看着沈澜长大，也陪着父子二人出生入死，所见自然比其他人深远。

晋封为大胤唯一的异姓王，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限风光，荣耀盛极。

但同时也意味着附上枷锁，从此飞鹰入笼，困于京中，时时掣肘受制。

他高兴之余，又有隐忧，更因为千里之隔而生出无能为力之感，一张老脸越来越皱。

方明毅的愁却很单纯，单纯是被谭老将军叹气叹烦了。

于是将他打断：“西北大营的心眼子凑一块都没王爷多，谭叔你就别操心了。京城水再深也淌不到他的腰，再浑也遮不了他的眼。他还能顺手抓抓鱼。

你想啊。有了这座靠山，西北军的钱粮不就不用费劲了？你这个大帅也能当得轻松些，多好啊。当然了，我们雁阳关也能跟着沾沾光，哈哈哈。”

方明毅本是雁阳关的守将，沈澜准备率军北上时，才借调过来增援后方。作为场上唯一的“外人”，话说得有几分旁观者清的理智，但也有些隔岸观火的风凉。

他声音不小，几位将军不约而同看过来。方明毅也没停：“你再好好想想，咱们王爷如今最要紧的是啥？”

“那肯定是养好身体。”谭老将军没有任何犹豫，答完后又补充：“还有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是啊。”方明毅拍桌子认同，接着又劝：“所以回京是好事啊。在西北吃沙喝风怎么将养？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又上哪给王爷找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老爷们听到找姑娘都竖起了耳朵，得知是要给沈澜找姑娘，更是兴致勃勃全凑了过来。

你一言我一语，半盏茶的功夫就把沈澜婚事的章程定了下来，而与沈澜关系匪浅，又将要归京的方明毅则众望所归，被赋予执行的重任。

方明毅乐意得很，笑道：“放心，等回京立马相看，赶一赶没准年前能完婚。正好家里也在给靖宣议亲，我一会就去给他俩猎雁，你们只管备贺礼吧。”

正聊得火热，帐帘忽地被掀开。冷风涌入，迫得所有视线齐刷刷转向门口。

见到来人，战功赫赫的将军们纷纷起身见礼：“王爷。”

整齐划一，无不恭敬顺服。

“尚未受封，不必改口。”

沈澜褪下大氅交到随侍手中，抬臂一免，款款落座后吩咐开宴。

他因接旨没有披甲，难得地穿了身黑色绣金的繁复锦袍。青丝齐整高束，发间的羊脂玉簪光润无暇。俨然是倾倒红尘的富贵公子，通身却透着凌厉寒锋。

那是锦绣从中养不出的狠绝，也是他多年立马横刀，踏遍尸山血海的印证。

因肺部有旧伤，往日除了誓师犒军等重要场合外，沈澜滴酒不沾。大家深知他的习惯，今夜他的席面也只备了茶水。

但宴席过半，沈澜却突然吩咐随侍取酒来。

谭老将军离得最近，听他要饮酒连忙劝止：“酒烈伤身，王爷若旧伤复发可就不好，还是以茶相代吧。”

沈澜的旧伤在座都知道。是道自后背直直而入的剑伤，深及肺部。

受伤时正在南疆战场，条件有限只草草处理，因此落下病根。

回京将养过一两年，眼看要大好，边塞却起烽火。若非神医云千鹤随军看顾，根本挺不过到西北的那个冬天。

经过调治，此伤倒是已于性命无碍。但因战事不平，免不了奔波劳累，终是反反复复，没能好全。

寻日里倒是无妨，天冷或遇风时，伤处就会有隐痛。受了激后还会起咳，好比拿钝刀剜着内腑，咳得越凶，剜得越深。

饶是勇猛如方明毅，每每想起这番描述，都还是有些犯怵。紧跟着急声附和：“就是，如今云神医也不在军中，起咳压不住怎么办？”

沈澜道声无妨。再转向谭老将军，慢声道：“当年我接手赤焰，谭大帅曾敬过我三杯酒。后来立下燎原之志，也是你率领众将追随。如今此志终竟，我敬还你，方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