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瓮行
方明毅刚到西北军时,曾听人道沈澜“不近女色,漠若神佛”。
最先传出这话的人是无处寻了,但是大致起由他是知道的。
军里都是精壮汉子,总免不了聊些下流荤话。私下里嚼闹到酣处,嘴上就忘记把门,说到了主帅头上。说他从不碰女人,像个秃驴。
紧接着就有人反驳,说是秃驴都有不少还俗的,主帅根本就是已经成神成佛。传着传着就凝练成了这八个字。
第一次听到时,方明毅只觉得很好笑。
沈澜确实禁欲自持,这形容是没错的。但神佛大都与慈悲挂勾,所以他笑的只是“漠”字。只当是军中武夫为凑个整句随意瞎扯。
可现在又忽然觉得,那个“漠”字其实才是精髓。因为沈澜不近的,似乎不止女色,还有这人间。
不管是神也好,佛也好,鬼也好,都在这万里红尘之外。他拉不回来。
方明毅颇有些无助无力之感,下意识转身朝一直默不作声,呆呆听着的流云求助。
岂料流云却毅然站在沈澜那边,轻描淡写道:“方将军你放心吧,我还没死呢,轻羽和徐风也在。影卫定不会让人伤到主子分毫。所以主子想做什么都尽管去,只要他心里畅快。”
方明毅正要骂他怎么也跟着疯了,却听他又正儿八经面朝沈澜问道:“就是在这之前,主子可否拨冗生两个世子给我和徐风先?”
极明显的一瞬凝静过后。沈澜和方明毅几乎同时出声:
“三百遍。”
“闭嘴吧你。”
但被这么一搅和,原本沉底的气氛倒是活泛许多。沈澜作为人的魂灵也好似重新归来,流云却耷拉着脑袋蔫塌下去。
方明毅虽不放心,可还是妥协。就像他说的,二弟的死在他心里终究也是一根刺。残存的理智耗尽后,便也没了劝说沈澜的立场与动力。
其实他不愿沈澜复仇,更多的是担心他会因滥杀而手染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何况沈澜出生皇族,向血亲寻仇,对重情的他而言,本就是折磨。
改换立场后,他此刻便只恨自己脑子不够,没法以身相替。却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谭老将军将他派到沈澜身边,是早想到沈澜要做什么,并选择支持。
是了,赤焰事了,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沧澜?他当夜说要有始有终,说可能会先谭老将军而去,还曾跑马登高埋剑怀人。
也就他还傻傻当他不舍西北,不欲回京,是尚在沉湎过去。如今想通这番,才明白沈澜早在当时,就已打算好将来。
所以他口中豫安王府不是好归宿的含义,非因来自世人所传的克妻。而是他压根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又怎好留人在身边?
方明毅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朝着沈澜郑重道:“你想做就做吧。但你还有我,还有谭将军,还有这么多影卫,别想着一个人担。”
沈澜默然未应。
流云表情扭曲,暗自惆怅。我倒也有那么多手下,可四百八十六遍抄书终究还得我一个人担。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痛苦,方明毅没能视而不见,发了善心替他求饶:“流云要演戏,也抄不了那么多。而且他狗爬的字若是被瞧见,岂不是暴露身份?”
可沈澜这回却没轻易放过,从书架上抽本诗集,随意翻开某页递过去:“反正关在屋内也是闷得慌,每日三十遍,定期传送与我。若是少了或是泄露身份,就让人提你头来。”
流云摸了摸发凉的脖颈,双手捧着那书,对着翻开的《长恨歌》长恨起来。
好端端他怎么就长了张嘴呢?因嘴废手,他大概也是古今第一人。
方明毅同情地看了流云两眼。
早都说你家主子是女儿奴,还老是一口一个,哦不,两个世子。
世子能有两个吗?世子能用来玩么?你家主子只凭自己一个人能生吗?
当务之急明明应该是劝婚啊。这孩子还真是少不更事,得寻个机会再好好点拨点拨。
沈澜并不知他心底这许多小九九,径自点了人就要出别苑。
刚到大门口,迎面遇上匆匆折回的许知州。他小跑而来,面上堆满欣喜:“方将军,首领大人,云谷主找到啦。”
“那就赶紧派人将他领回来。接人这点小事还要本将亲自去办么?”
方明毅对他远不如对着沈澜流云那般亲和。身形高大魁梧,再加上刻意流露的几分沉色,威势十分迫人。
而他身边的沈澜虽不似他健壮,身高却也差不离。更有戴着面具都挡不住的冻人杀气,瞧着比方明毅更不好惹。
许知州勉强在二人面前站定,出了一背的汗,强撑着笑脸回道:“是,是……下官已经差人去了。但王爷昏迷不醒,方将军既然来了,不如多陪陪?大夫说这样有利于恢复——”
“那老郎中不是说王爷颅内淤血只有云谷主能医治吗?怎么,有本将陪着,那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