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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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星雨在鹿城咖啡有夜班。飞机是中午到达的,所以她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
咖啡店一切照旧,生意似乎好起来了,陶然说,这几天异常忙碌。星雨没有告诉她自己去拉萨旅游的事,陶然也没多问。蓟千城倒是说了要去拉萨,但没提婚礼,只是说去冲赛康淘淘珠子。他以前经常去,陶然也不以为意。
“城哥晚上在吗?”星雨问道。
“他还在拉萨呢。”陶然飞快地整理着甜点架,“说过几天回来。大概是没淘到喜欢的珠子吧。”
星雨默默地干活,没有吱声。
“对了,昨天有个老乡找你。”陶然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我问他是不是急事,他说不急,就是路过这里,想看看你,见不到也没关系。我没敢给他你的电话,让他把名字和电话写下来,说你会联系他的。幸亏你来了,不然我都忘了。”
星雨以为是哥哥来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见纸条上写着“潘二虎”,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电话打过去,二虎说这些天他要去几家建材市场进货,路过江州,给她带了点家乡的干笋,次日清早就要离开。星雨执意要请他吃饭,于是约了下班后在满福杨记见面。
二虎爱吃甜食,星雨将店里的特色甜点各买了几种,又往袋子里装了一些瓶装饮料,兴冲冲地去了满福杨记。
一年没见,二虎哥又胖了一圈,样子也更成熟了,花衬衫、牛仔裤、尖皮鞋、脖子上还挂着条大金链儿——一副生意人打扮。他与朋友合伙在常粮县城开了一家建材商店,他负责进货,生意很不错。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座位,星雨点了一大盘烤串,用家乡话聊了片刻后,问起父亲的近况。
自从拉黑哥嫂后,潘德庆给星雨打过一次电话,提醒她给自己寄钱,星雨在盛怒之下决定不再理睬父亲,之后他又打过几次电话,星雨一听见是父亲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这段日子,德庆叔……可遭罪了。”二虎说,“你哥你嫂把他扔在石淙,自己一家在远阳卖菜。他们出钱雇了一位大婶照顾你爸,听说是金桂家的亲戚。你爸这人你知道,脾气本来就不好,加上有病,就更难伺候了。大婶做了没几天,就不干了,提出要加钱。金桂不同意,就把她辞了,请了村东头景龙叔家的老二过来接手。”
景龙家老二叫潘思达,和萧有田一样,是个老光棍。在村里有名的好吃懒做,四十好几的人,也不认真种田,也不出去打工,天天窝在家中啃老。父母去世后,他想搬到兄弟家,继续啃大哥,被嫂子赶了出来。到了这步田地,依然不思进取,成日里蓬头垢面,在街头晃荡,过着贫穷的生活。
“思达哥?”星雨很惊讶,“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能照顾我爸?”
“大概是太穷了,很想挣这笔钱,好歹一个月有一千块呢。”
“一千块?”星雨的眼睛瞪圆了,“萧金桂让我一个月寄五千!”
“萧金桂给大婶多少钱,我不清楚,但她给潘思达一千块,是思达亲口告诉我的。”二虎一边啃猪脚一边说,“他来照顾你爸,我看就是扯蛋。一天就做两顿饭,自己吃了一大半,剩下的菜喂给你爸,你爸哭天抹泪地抱怨,他只当没听见。大小便也不清理,屋子臭烘烘的,都没法进去。”
星雨正在吃面,听了这话,渐渐有些咽不下去。
“我把这些情况告诉给你哥,你哥根本不管,大概就想老头子早点死掉算了。”
“……”
“临来前,我去看了你爸,其实是想问问家里有什么东西想捎给你,我可以顺路带上。你爸说你不管他了,哥嫂那边,你也不理睬了。他想换掉潘思达,跟你哥一提,被你哥狠狠地骂了一顿。过了两天,你哥就把潘思达给辞了。说家里没钱请人,你也不寄钱来,就让你爸在那屋里自生自灭吧。星雨,你家的事我无权过问,但你爸……真的是饿到抠墙,瘦到皮包骨头了。我向村里反映了一下,村里也拿不出什么钱来照顾他,何况这还是个长期的事儿。村长说,他不能开这个口子,村里的孤寡老人、残疾老人不止他一个,最多给点慰问金。星雨,我知道你爸你哥对你不好……”
“别说了,二虎哥。”星雨叹道,“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乡里乡亲的,那么客气干嘛?有事尽管说。”
“我还是每个月给我爸寄钱,争取寄三千块吧。但这钱我直接打给你,专款专用。方便的话,请你帮我找个靠谱的人照顾他。三千块要是不够,可以再加。”
“够了够了,三千块足够了。”二虎一脸欣慰,“这事你交给我,保证帮你办好。唉,你在江州,难得清净,你爸的事儿,本来我不想提。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跟你哥说,你哥骂我多管闲事,还是你厚道。说实话,你爸这病挺重的,他又是个爆脾气,医生说,随时随地都可能复发。他大概也没多少日子了,难得你有孝心,让老人家的晚年少受点罪,将来会有福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