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
谈蹊七岁时,他爹升了大官,带着他从崖州跑到燕京来任职,燕京真是繁华迷人眼,那是小谈蹊揭开车帘后的第一感受。
谈蹊按他爹说的话乖乖进了学堂,穿着青襟规矩地坐在位置上,等教书先生授课,但他首先等到的是燕京贵公子哥们的恶意。
他们生在贵族,处境优渥,看不起谈蹊的出身,他们嘲笑谈蹊是个寒酸的小胖子,奚落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
小谈蹊日渐握紧的拳头,终于在一个午后雨日挥了过去,和这群金贵的公子哥们扭打在一起,磅礴大雨里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眼泪。
谈蹊在学堂近半年没有玩伴,打架也是以一敌多,他仗着自己身子墩厚实,逮着人又咬又啃,拳头使了劲儿,打得人嗷嗷叫唤。
他自己也不好过,有人打中了他的眼睛,视线模糊不清,四周不断的踢打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力气了,躺在一滩水里,听那些人的咒骂,愈发大声的戏弄,直至听见其中一人的惊呼,围殴的人顿时四散奔逃,没人再管他。
那人说:“岑聿来了!”
岑聿?
谈蹊被揍得鼻青脸肿,仍咬牙爬起身子来看,他看见前方水雾弥漫,雨滴滴答答地从纸伞上滑落,来人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眉眼清冷,穿学堂独属的白袍青衫,踏过洼地的黑靴溅起水花,撑着伞漠然地从他身侧经过。
谈蹊知道他,是全学堂里打架最多最狠、无人敢惹的萧国公府小世子。
谈蹊两眼紧盯着岑聿的背影,做了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他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是春夏秋冬的十三年,他死缠烂打地跟在岑聿身后,打了数不清的架后,岑聿终究回了头,给他丢下把伞。
而他在雨里抱着伞,有了第一个朋友。
谈蹊一口气讲完过去,接住宋槐递来的茶喝了半盏,只听宋槐道:“所以,岑聿为什么会回头?”
“因为想和我做兄弟啊。”谈蹊回答得理所当然。
“哦?”宋槐指尖点在桌上,低垂的眸底带思虑,喃喃自语,“难道成功的秘诀是死缠烂打?”
宋槐另只手托腮,又开始思考如果她死缠烂打的可能性,面上带了几分跃跃欲试,谈蹊看在眼里,十分惊疑,“喂!你不会也想跟他做兄弟吧?”
宋槐意味深长地点头,谈蹊明白后语气痛心,“我跟了他四年,他才第一次回头。你一个小姑娘,得等多久?”
“我一个姑娘又怎样?”
“你要嫁人的啊!那到时候你的夫家嫌弃你跟别的男人做兄弟,咋办?”
“等等,”宋槐轻掀眼皮看向他,笑里含着冷意,“我的朋友是男是女,和夫家有什么关系?”
谈蹊话一顿,明明是所有人默认的规矩,此刻他却说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宋槐懒得跟他聊这个话题,挥手让下人拿了几壶玉春酒过来,指了指,“谢礼。”
谈蹊看直了眼,玉春酒价值百两,没想到这宋小姐出手还挺大方,谈蹊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酒壶,抬首时见宋槐已经远去。
“我还没说完呢,”谈蹊盯着背影补充,“男人对男人死缠烂打做兄弟,女人对男人死缠烂打不是做夫妻嘛?”
可惜宋槐听不见了。
*
做好了准备,宋槐抱着那盆细心照料几日、花色烂漫的芍药敲响萧国公府的门。
仍是那个穿深色短袍的白胡子老人,宋槐笑得乖巧,“伍伯?我是来赔给世子那盆花。”
“原来是宋小姐,”伍伯摸了把胡子,乐呵呵地,“可是我们家大人如今不在府上啊。”
宋槐歪头往里看一眼,确实不见岑聿的影子。
“不如,宋小姐把花给老夫吧,您的歉意我会传达给大人。”
宋槐抱着花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不用啦,伍伯。我还是下次来见世子,亲自赔罪比较好。”
少女嗓音脆若银铃,带着不诸世事的单纯,听得伍伯都有些心软,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看着宋槐离去,只叹息一声。
余光见伍伯进了门,潜伏在暗处的卫八朝小姐打了个手势,宋槐拐进小巷子,一把木梯静静靠在那儿。
“干得不错。”宋槐夸赞,幸亏她老早就让卫八守在这,卫八亲眼看见岑聿进府,伍伯还诓她。
只怕也是岑聿的授意,可恶的骗子!
宋槐爬上梯子,望了眼院子没人,卫八把芍药花盆递给她,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小姐……您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你回去吧,黄大娘做的烤鸡快好了。”
宋槐朝卫八挥手,看见卫八离开后收回了目光,身子一翻坐在墙头,身边是上次见的槐树枝,宋槐摸了摸觉得有些奇怪,近三月的日子,这槐树连叶都稀少。
她又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