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安乐侯府。
顾芸礼年芳十六,又为曌夫人长女,从母亲身上学到刚毅坚韧之品性,雷厉风行之作风。父亲安乐侯不在府,母亲沉溺弄权,府里执掌中馈、教导幼弟之职责便由她一人承担。
卯时天色方明,顾芸礼已在书房看了半个时辰的经史,下人来禀:“府外有一先生自称京中人士,特来应聘夫子一职。”
“京中人士还敢来应聘?”顾芸礼讶然,“倒要见见了。”
幼弟调皮不驯,府上先后来过十数批夫子都被他赶走,有的人甚至头破血流奔逃出府,安乐小侯爷的恶名远扬,无人敢做他的夫子。但弟弟的学业不能落下,又招不到人,这正是近来困扰顾芸礼之事,她只好让人去京外招夫子。
未想还有京中人登门应聘。顾芸礼来时的路上便想好,只要这人不是草包,就招来做幼弟的新夫子。
昨夜春雷动地、疾风骤雨,今晨春雨霏霏,绵绵密密,顾芸礼身侧有婢女撑一柄二十四伞骨孟宗竹油纸伞,踏上廊檐,便见花厅内有一背对自己而立的清癯身影。
他转过身来,面容清润,如玉如兰,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烟青色广袖直衫,清贫却整洁。
“草民张希夷见过定陶郡主,郡主万福。”就连音色亦如其人,风摇藤枝,清泉流响。
顾芸礼抬步坐上首位的梨花圈椅,方才开口道:“张希夷,你虽有意担任安乐侯小侯爷夫子一职,但安乐侯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本郡主需考考你。”
“郡主尽管考察。”
“今日下雨,这第一道考题你便以‘雨’为题,作一首诗吧。”
张希夷望向屋外萧萧雨幕,几乎毫不犹疑便开口,“青檐织薄帘,兰草生莹露。”
他的目光转向屋内,因位卑不敢抬眸,清润的眼落在玉砖上,缓缓念出下阕,“银簪嵌玉琭,秾裙染宝珠。”
诗中没有一个“雨”字,却将春雨的细润无声尽数融入到诗词中。更别谈……顾芸礼扶了扶鬓边的银点翠嵌蓝宝石簪,一滴雨水好似玉珠落在指腹,点滴雨水将妃子红蹙金海棠花裙袂上的纹样濡成深色,如同滚落珍珠。
他是将她也吟进诗里了。
顾芸礼微微一笑,“张公子斐然成章,这一道题便算过了,下一道想请张公子下一局棋。”
“但凭郡主吩咐。”
奴仆端来黑白双色玛瑙棋子与琉璃棋盘,顾芸礼依着脑海记忆摆放出残局。
“这一局棋本郡主执黑子,张公子执白子,赢了便算通过。”
雨势渐歇,残留的雨水顺着瓦缝汇聚成细流,从屋檐上滴答滴答,谱出雨后清越的乐曲。珠环翠绕、缓袖秾裙的娘子与朴素无华、清隽端方的公子相对而坐,各执一子,沉默对弈。
这把残局白子已陷入死地,黑子取得绝对优势,要想逆风翻盘,难矣。
在摆布棋局的过程中,他似乎就在心里推演,落子果决,胸有沟壑。
顾芸礼有些力不从心,她的棋艺不算天下闻名,但长安城里能胜过她的人也不多,在他的每一次落子后都有种节节败退的感觉,以至于从最初的优势转变为黑白两子平分秋色。
顾芸礼后颈渗出细汗,她觑了对面之人一眼,好看的眉头微拧,眸色深深,棋局上所有的谋划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变得无所遁形。
对的是弈,观的是人心。
落子无悔,杀伐果决。她输了只是时间问题。顾芸礼丢开指间黑子,“本郡主输了。”
张希夷亦放下棋子,站起身不再与她平起平坐。
拥有逸群之才却不恃才傲物,相反他恭而有礼,顾芸礼在心里默默评语,对他不禁上了一分心,眼里漾出细碎的光,“以后小侯爷的学业都要仰仗张夫子教导了。”
张希夷低眉垂眸,仿佛被她眼里的碎光烫到,移开眼,恭敬道:“郡主言重。”
仆人收拾棋局,两人移步至顾于野的院子,青石板上零落木槿,奴仆披着蓑衣清扫落花,雨后清新的空气伴着“簌簌”的清扫声,很是宁静。
安乐侯府开阔豪奢,廊桥九曲回折,一步一景,顾芸礼不经意地问道:“还不知张夫子为何想来侯府做夫子的差事?”
要知安乐小侯爷的名声在外,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般凤毛麟角的人竟能登门自荐,实属疑点重重。
不怪顾芸礼草木皆兵,安乐侯府如今是京里的招风大树,无数双眼睛盯着,不能出一丝错处。
张希夷脚步一顿,落后于她四五步,复又跟上,与她相隔三步的距离缀在后面,“家母年老体衰又沉疴在身,仅凭平日写信作画难以维持药钱,听闻安乐侯府的夫子差事报酬丰厚,遂登门自荐。”
他面上的难堪不加掩饰,语气里也颇有忍气吞声的恳求,“家母身体衰微,耽误不得,而今草民能谋得这份差事,不知能否请郡主预支一个月的月钱。”
原来如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