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九)
“张麒,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连君子克己守心这个道理都不懂。”费平见他如此坦率,更是恨铁不成钢。
而张麒听后却不辩解,只是轻声嗤笑着摇头,“是啊。大人教训得对,他何首文不就是辱骂过我几次而已,我又怎能下此狠手呢。读书人嘛,就应该拥有可纳百川之心胸,怎能像我这般斤斤计较呢。”
“张麒,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江瑟瑟又道,“你设下此计时,可有预想过万一何首文没爬上岸,死在曲江池了怎么办?”
张麒哼笑回道:“何首文通水性,即便是在冬季他也能横渡渭水,区区一曲江池又怎么要得了他之性命。”
“话虽如此,可当时的何首文因为你的装神弄鬼吓得魂不守舍,掉进水中时双脚生了痉挛,根本没有力气游上岸。”裴霁舟亦道,“你可知,若是那晚无人前去搭救,何首文便会死在那曲江池中,而你也将变成杀人凶手!”
“我——”张麒眼神缥缈,似是“凶手”这二字太过沉重,使得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惧色,他紧张且后怕地吞咽着口水,苍白又无力地辩解道,“何首文并非是胆小之人,我用呜咽声也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不知道他......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收敛一点儿。”
张麒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离了一会儿,最后落在江瑟瑟身上,他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眸中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他几欲张口,却终究是没能说出“相信我”三个字。
“我相信你没有要置何首文于死地的想法。”江瑟瑟忽然道。
张麒哀伤的神色慢慢舒展开来,他松了口气后询问道:“那像我这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要被关几年还是流放至关外?”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裴霁舟道,“或许你可以试着寻求何首文的原谅,那样的话处罚会轻一些。”
张麒的神色忽地垮了下来,他不甘地攥起双拳,恨恨道:“给他道歉?那比直接杀了我还难受。君子死节,一人做事一人当,判我流放也好,凌迟也罢,我都认了。但要让我给何首文道歉,绝无可能!”
江瑟瑟和裴霁舟听了直摇头,而费平则直接回呛道:“还君子死节,现在又自诩为君子了?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看着都挺知书识礼的,可实际上不是逛花楼就是充霸王,要么哭啼得没个男儿样,要么为了保全自己出卖朋友。你们哪儿还有一丁点儿君子气概?”
张麒无言辩驳,羞愧地低下了头。
裴霁舟抄着手看了一会儿,随即对费平道:“此案既已查清楚,之后的事由费参军向府尹回禀即可。依本王看,张麒是初犯,且非故意谋杀,造成的后果也不算严重,也就没有上报刑部的必要了。”
费平顿了一瞬,朝裴霁舟躬身行礼,“下官遵命。”
裴霁舟又朝江瑟瑟看去,后者缄默不言,两人静立片刻后相继离开。
“何首文掉河里的原因是找到了。”出了门,江瑟瑟思忖片刻后道,“可还不知道他们听到的奇怪声响是怎么来的。”
“你觉得那声音是什么?”裴霁舟放缓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江瑟瑟的头顶。
江瑟瑟摇头,“完全没有头绪。若说是风声吧,又不可能只在那一处响。”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裴霁舟道。
“哦?”江瑟瑟忙抬起头,“王爷有何见解?”
裴霁舟目视前方,扬起唇角,“曲江亭一面临水,一面临路,风从两侧夹击而过,萦绕在亭中形成旋涡,便有可能发出呼啸声。他们听到的,或许就是这声音。”
虽然裴霁舟说的很有道理,可江瑟瑟却觉得此事绝不是如此简单。她歪着头想了片刻,忽想起个细节来,于是问裴霁舟:“那他们看到的火光又作何解释?”
裴霁舟一怔,又道:“我只是就你所说的‘风声不会只在一处响’作解释,并没有说他们听到的就是风声。”
江瑟瑟亦被裴霁舟的逻辑唬得一愣,忽而又笑开了。
“你很想知道那声音到底是什么?”裴霁舟问江瑟瑟。
江瑟瑟点头,“我不信有鬼神,可这种离奇现象又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背后一定有人捣鬼。”
裴霁舟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我也好奇得很。要不这样,今夜我们去曲江亭守它一守,是人是鬼,必见分晓。”
江瑟瑟激动得挑眉,“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裴霁舟也学着江瑟瑟的模样挑起眉头。
“好!”江瑟瑟应道。
是夜,江瑟瑟和裴霁舟兴致勃勃地跑到曲江亭附近趴在树丛里藏着,可守了大半夜,却连个鬼叫都没听到。
“我们好像忘了一点。”江瑟瑟压低声音道。
“什么?”裴霁舟转头问。
江瑟瑟回道:“那怪声好像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
“......那我们岂不是白守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