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方涟漪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从一开始便意不在此,但若是如此……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线索太少了。”苏敬则极轻地摇了摇头,抬起手又取过了一份卷宗,解下系带与别子自左向右缓缓转动天轴翻阅,语调中略微带上了几分笃定与凛冽,“不过,若是这两方当真有什么瓜葛,那么如今羯人已被我们搅了局,云中的士族,也该有些动作了——拭目以待吧。”
“那还真是巧了……八月十五,郡守府的中秋宴,因昨日之事,临时改作了郡府官员与云中几家士族的家主共同议事。”
“果然,是个探听情况的好机会。”苏敬则笑了笑,蓦地合上了手中的卷宗交给了秦镜,“秦都尉,这便是你需要的卷宗了。”
“是么?多谢。”
秦镜正欲抬手接过卷宗,却不料苏敬则蓦地将握着卷宗的手向后收了收,笑得有几分神秘:“不过,我尚有一事不明。”
“……尽管问便是。”秦镜闻言,很是讶异地笑着偏了偏头,而后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秦都尉为何今日便急匆匆地前来调查此人?难不成……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新的线索自然谈不上,不过我倒是对他入狱前所能掌控的胡人与流民势力很有些好奇,最好……还能与昨天那人如今的势力对比一番。”
苏敬则听到此处,却是颇为了然地垂了垂眼眸,略微压了压声音道:“是个不错的想法,但秦都尉有没有想过,此等亡命之徒一旦放虎归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便未必还能在你的控制之内了——切莫引火烧身。”
“你还真是很……”秦镜不气反笑,末了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掩去了言语之间的几分不甘之意,只做是自嘲,“若非我空担了个‘雍城秦氏’的名号,却几无族中势力可以调动,又何必出此下策?”
“不过提醒而已,秦都尉还请谨慎行事。”
苏敬则并非不曾察觉出秦镜话语之中的微妙情绪,此刻却也只是轻轻一笑,将那卷宗递给了他,径自向着案桌旁走去了。
他略微挑拣过一番此处堆放着的各色卷宗,当先取过了前任郡丞的一册公务手札。
秦镜微一蹙眉,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亦是上前数步,正见苏敬则将那册手札翻至了七、八两月的记录。
“七月二十九,郡守核典农事卷宗有误,责令修改。”
“八月初一,仍有误,当复核。”
苏敬则微微蹙起了眉头:“秦都尉,前任的郡丞……”
秦镜神色沉凝:“是八月初二动身前往晋昌,随后失踪的。”
二人一时俱是沉默——也就是说,前任郡丞在动身离开云中并失去踪迹前,在公务中交集最多的人,便应是郡守齐仲膺。
——
“在中秋宴上议事?还真是颇为草率的决定。”谢长缨听得谢徵说完今日清晨的见闻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若是可以,我想乔装一番随堂兄去赴宴。”
“这自然无妨——扮作侍女或是军中亲随斥候皆是由你,顶替的身份么……不难解决。”谢徵不禁失笑,“昨日刚见过‘故人’,你倒好,今日便不怕暴露了?”
谢长缨见他应允得爽快,自是阴谋得逞似的笑了起来:“绣衣使中流传的易容之术可不是那么容易识破的,堂兄放心。”
“若是你经手的事情我也不放心,那这天底下大抵也不剩多少值得放心之事了。”谢徵笑着瞥了她一眼,重又转身看向前方,却在看清所处之地时微微地一愣,“原本打算与你去中庭书斋详谈,想不到一时不察,竟是走到了这里。”
谢长缨一抬眼,便看见了回廊外那间其貌不扬的厢房。这一处厢房坐落于庭院一角,此时已近中秋,庭下尽染金黄的乔木掩映着寂然的门扉,隐隐可见屋内案桌上的牌位与荧荧如眼眸凝伫的灯烛,而屋外的枯叶在北地的凉风中簌簌作响。
“无妨,也该时常去看一看父亲和叔父他们。”谢长缨自是敛去了方才的戏谑笑意,神色沉沉地转了方向,当先跨步走入了这一座简单的祠堂之内,抬手取过几支香柱便径自用一旁的烛火点燃,一一为供桌之上的牌位上起了香,向着牌位之上镌着的名姓低声一笑,“毕竟,堂兄与我不会令他们失望的,不是么?”
谢徵自然明白谢长缨语意所指,目光悠远地落在了刻着“谢景行”三字的牌位后放置着的那一副铠甲与一张重弓之上,简短地宽慰道:“沉冤昭雪,他们定然十分欣慰。”
“不仅仅是因为往日宿怨终了,来日,亦将如此。”谢长缨叩拜已毕便起身后退一步,潋滟的眸子里似有海月流波,“堂兄,还记得那个‘失踪’的郡丞么?”
“你昨日有所发现?”
“我那位旧相识在遇上羯人前,似乎曾派侍从调查过此事。”谢长缨轻轻地笑着,回过身来,清洌的眸中正映着一庭秋色,“新兴郡太平不了多久了——不过堂兄暂可放心,谢家虽今非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