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庭霰林花
在那数名杀手暴起拔剑欲行杀戮之时,其间却是猝然有一人身形一僵,随即在胸前的黑色锋刃洞穿而出时颓然倒下。
“卢家主不能遏羯人之势于外,却偏要逞兵戈之威于内,又是何意?”
一身飞霰垂髾服的乐伶冷笑着高呼向宾客们示警,她言语之间已倏忽抽出长剑踢开身前的尸体,正带起一片血色四散。
秦镜在骤然听得这略带沙哑的沉沉女声之时便已愕然循声看了过去,低声喃喃:“……谢四小姐?”
一行埋伏于此的杀手不防有此变故,此刻也不得不分出人手应付谢长缨的发难。只是不料她纵然一身广袖华服也仍旧不减灵便,一时衣袖剑锋各自翻飞如蝶,将近前的数名杀手牵制得进退不得。
而室内的宾客自是在大惊之下乱作一片,甚至已有人意图冲开门扉向外逃亡。
“别开门!”苏敬则原本已乘乱闪身避入堂屋一侧的平脱花梨柜架之下,见得此情此景,不觉又是扬声疾呼制止。
只可惜为时已晚。
好在秦镜与谢长缨皆是一霎会意,在砍杀数名杀手以为震慑后,各自寻了阴影处避下。
而在堂屋门扉被宾客杂乱无章破开的一瞬,门外箭矢齐发。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混杂着箭矢破空的嗖嗖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帷幔翻飞菜肴倾覆,一盏盏灯烛于堂屋混乱的晃晃人影之中被撞落踩灭,失去生机的躯体又沉沉地倒伏着压在尚有余温的烛心之上,而几案边缘流淌的酒水点点滴滴地坠入渐趋寒凉的尸体衣中。
及至堂屋之内灯烛灭尽人声断绝,庭中埋伏之人方才止了箭雨。
苏敬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略微抬眼看向了半开的门扉。
门外夜光黯淡,其间人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唯能够隐约辨认出他们所着的并非军营甲胄。
如此看来……是卢氏的部曲?
他还不及深思下去,便已见谢长缨循着暗处蹑手蹑脚地一路向着门扉摸索而去,立时便已明白了她的用意。
苏敬则垂眸思忖了片刻,乘着谢长缨尚未与门外部曲短兵相接时,压低了声音极轻地开了口:“谢姑娘。”
谢长缨略微一惊,目光循声而来与他交汇了片刻。在一瞬的怔愣过后,谢长缨重又不动声色地自隐蔽处绕开门扉,向着他的藏身之处缓缓而来。
见此,苏敬则便也小心翼翼地自柜架之下,于晦暗的阴影之中向她默然地探出了手。
谢长缨似笑非笑地偏了偏头,便也从善如流地抬手搭上他修长而微凉的指间,身形轻纵间已然无声地落脚于他的身侧,不忘轻声调侃:“敢来此处赴宴,苏公子还真是颇有胆气。”
苏敬则自是不会囿于她的调侃:“谢氏亦有职权调动?”
“不错。”
屋外的卢氏部曲自然不会听得此处的私语,只是二人尚不及多言,已又闻得有人轻轻叩响了左近的木制器具。谢长缨循声回首,借着窗牖间漏下的黯淡夜光,正望见秦镜亦是隐于另一处稍宽敞些的柜架阴影之下,向着他们看过来。
“去那边。”谢长缨稍加权衡过后,便一反手握住了苏敬则的手腕,引他一同向秦镜的藏身之处小心摸索而去,“小心脚下。”
苏敬则默然不语,只是跟随着她的脚步,轻轻地垂着眼眸,不知在斟酌着什么。
待得二人抵达,秦镜当先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一番谢长缨手中的动作,方才低声正色道:“能惊动谢四小姐动身入城的,恐怕并不仅仅是我们二人的安危。”
“堂兄今日得了前往雁门郡的调令,且看出新任郡守另有其人。”谢长缨自是颇为从容地松开了手,警惕地瞥了一眼窗外的一片寂静,简短道,“本不过想混入宴席听一听使者的口风,想不到卢冀竟是不待新任郡守抵达便要先行动手了。”
“方才由席间言语观之,想必卢家主业已派人前去阻击。他们的计划,我已有了大致的猜测。”苏敬则轻轻地摇了摇头,“令兄眼下可曾动身赴任?”
“尚未。”
“如此便多了几分胜算。不过……”苏敬则轻叹一声,此刻也不做他言,只道,“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能够安全离开此处。”
“庭中那些人似乎并未离去,却又不动手……有些棘手。”秦镜复又暗暗地透过破损的窗纱,遥遥一望窗外的光景,低声道,“他们手中不知弩箭几何,我们也无法贸然突围。”
三人一时俱是默然,一片沉寂之中,唯听得寒风渐紧,远远地呼啸而来,似乎又夹杂着隐隐的毕剥之声。
“这风向是……”
谢长缨忽地神色一凛。
窗牖之外有惨呼声骤然响起。
“有人突袭了他们……”
秦镜亦是悚然一惊,他还不及再说什么,已听得谢长缨猝然拔剑起身,冷然道:“秦鉴明,突围。”
全然不待秦镜答话,她已然无声无息地纵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