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吴钩霜雪
自那一场夤夜的鏖战过后,滹沱水两岸却是再未生过冲突。广武守军自是坚壁清野据城而守,高车骑兵不知为何竟也安分地驻扎于河水北岸,一连数日未有异动。
永定元年的除夕也是在如此一片近乎诡谲的安宁中到来了。这一日的天穹仍在落雪,苍白的郊野之上偶有飞鸟低掠,而那朔风一卷,便将细碎的雪沫拍上了城头的猎猎旌旗。
白崧于营帐门外负手向着那一方静默矗立的城墙眺望了许久,直至元海着人来请时,他方才移开目光看向了来人,轻轻颔首致意:“是元将军有邀?”
“是,元将军的意思是,如今您已率军在此会合,正可商议一番此后的进攻计划。”那名士兵应声道,“随您自繁畤南下而来的将士至今日已尽数安顿完毕。此外,据斥候所报,广武的那些汉人似乎也并未察觉大单于真正的用兵之计。”
“如此便好。”白崧听罢,便也欣然道,“有劳带路。”
“白将军请随我来。”这名士兵向白崧恭敬地一揖,当先举步领着他向元海的主帐走去。
此时风雪未歇,白崧沿途之中唯见营帐上覆着厚重的银白,沉沉的好似将那帐子也压低了几分。道中的积雪已于晨起时被打扫至两旁,只是到得此时复又蓄上了薄薄的一层。凛风卷着雪片扑打在锋锐修长的刃尖之上,而执着刀戟的士兵列阵巡行于营中,冷肃如石雕的神情只在向白崧颔首致意时略有松动。
白崧微微抬眼,已在不远处错落如星的营帐之间瞧见了元海所在的主帐,他眸光不觉也如此刻阴霾单调的天色一般沉了沉,暗自思忖起了此前姜和制定的一应行军方案。
他早已风闻了前日前锋骑兵夜袭广武时的变故,心下反倒是对谢徵生出了几分赞赏。更何况,谢徵的这番应对虽远在他与元海的意料之外,但若以大局论之,一切似乎……
“白将军,此处便是元将军的主帐了。”
冷不防引路的士兵骤然开口请示,白崧霎时便已暂且收回了心下的一番思量,回神微笑道:“好,你且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
白崧颔首,待得那名士兵离开,复又借着整理衣冠的时机略微斟酌过一番说辞后,这才举步撩开帘幕,向帐中走去:“元将军今日特意遣人来请,可是有重要军机相商?”
帐中主位之上,元海原本正随意地箕踞而坐端详着手中的舆图,见得白崧前来后自知他素来崇尚中原之礼,便赶忙起身依礼相迎,笑道:“正是如此,白将军怎么也不遣人通报一声?今日各路兵马均已依照大单于的计划集结完毕,自当商议一番日后的用兵之法。”
而在白崧步入主帐与元海对上目光的同一刻,数十里外广武城坊间的郡守府中,谢长缨正抱臂倚在廊下,与一旁正襟危坐于美人靠上抱着书卷的谢明微一同赏着那郁郁沉沉的满庭雪色,只微微一侧目,便瞥见了披着玉针蓑跨步走入庭中的谢徵。
谢长缨率先站起身来,讶然问道:“堂兄今日不留在营中?”
“也不过只得了半日闲暇,索性回府看一看你们。”谢徵快步行至廊下,反是看向谢明微,一面解开蓑衣系带,一面朗笑起来,“如何?你们不欢迎?”
谢明微笑了笑,上前一步一手接过了谢徵解下的蓑衣,另一手向他简单地打了一个手势。
“高车叛军自有军中斥候盯着,你也不必总是太过操心了。”谢徵了然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言语间却也并无责备之意,“上一次在新兴郡时还真是将我们二人吓得不轻——你可是谢府的小公子,倒不必事事皆去亲力亲为。”
谢明微无奈地轻轻颔首。
而谢长缨却好似心有所感一般,眸光略微一动:“那么……不知高车叛军的情况究竟如何?”
听得谢长缨发问,谢明微了然地略微退了一步,伫立于一旁静静聆听。
“十二月二十四那日率军夜袭的是高车右大将元海,而昨日傍晚时分,左大将白崧亦是领军自东北方前来与他们会合,两方合计应有约五万兵马。”谢徵略做思忖,正色答道,“白崧固为高车猛将,元氏一族亦是高车部中的武将贵族。此次姜和出兵,想必绝非以往那般小打小闹,何况战局也非以一人之力便可扭转的。”
“堂兄一切小心,”谢长缨心下知晓谢徵这是在委婉地劝他们安心待在后方,亦明白在这等战场拼杀中自己并无太多优势,良久叹道,“此二人如今皆在前线,而中原偏偏是乱象迭起自顾不暇,加之此次高车部算得上是兴师动众,绝不会甘心无功而返……局势只怕于我们不利。”
“此等道理我又岂会想不明白?只是雁门郡守军不过勉强够得上三万之数,所能做的毕竟有限。”谢徵自是作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笑道,“广武多少算得上城高池深,粮草亦是暂无后顾之忧,余下的,也唯有待晋阳郡的州牧府那边得了消息,调动周边诸郡的守将一同应战了。”
“堂兄能思虑周到自是最好。”谢长缨听得他如此解释,自然明白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