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冻云不凝
当雁门郡府的属官叩响谢府的大门之时,这一个流滴垂冰的正月已然走到了中旬。
此刻朦胧的日色正颤巍巍地悬于西方的天际,天穹之上乱云飞卷,而天幕之下的城池却是一片暮气沉沉,了无烟火生气。
“不知几位登临寒舍,是有何要事?”谢长缨在家丁引领之下负手步入正堂时,已是一副风仪秀整、清逸飞扬的世家公子装束。她瞥见座上以都尉颜清怀为首的一应来客后,自是敛容长揖,模仿出男子的音色守礼地微笑着,“谢某来迟,还请恕招待不周之过。”
“谢小公子本是闲散人,倒是我等冒昧登门,多有叨扰。”为首的颜清怀亦是忙不迭地回礼寒暄,待得谢长缨入座后,方才又道,“实不相瞒,本将今日领人前来府上,是听从了谢府君之言。”
“此言何解?”
“今日高车叛军又有了动作。据斥候回报,其中一支正迁往西郊扎营,或有合围之意。”颜清怀沉吟片刻,解释道,“今日午后府君已着人潜入西郊探查,他自己仍旧坐镇城北,本将不多时也即将往城西防备,唯有南面的守将资历稍浅。府君斟酌过后,只说或可寻府中小辈暂且从旁协助,故而本将才顺道冒昧来此一试。”
“原来如此。此事攸关全城存亡,谢某岂敢推脱?”谢长缨听罢,不觉暗暗蹙眉,而后起身拱手道,“颜都尉若是信得过谢某,派一人领我前往城南门楼便是。”
“正有此意,且谢小公子若是需要家丁门客同行,也是无妨。”
“那便多谢颜都尉通融了。”谢长缨再次拱手长揖,“家丁门客自是不必,只是还需容我向他们交代一番府中事宜。”
“自然可以,谢小公子请便。”颜清怀亦是并不多言,见她应允,也不多言其他,便起身颔首道,“本将留一名百夫长在此等候,谢小公子准备妥当后,自可随他前往城南门楼。”
谢长缨又是寒暄数句,待到送了颜清怀离府后,方才敛去了那般略有些不自在的礼节性笑容,急急转身,召集数名管家向中庭书斋而去。
她心下也不由得暗自喟叹——这位颜都尉还真是不苟言笑、来去匆匆,连带着自己方才待客之时也不禁严肃了许多。
待得谢长缨简短地安排过府中一应事宜,遣散各路仆从重又返回正堂时,恰有最后一线薄如蝉翼的夕照微光透窗而入,洒下影影绰绰的光影斑驳。
“请带路吧。”谢长缨向着留于堂中的百夫长微微颔首,率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与他一同举步向门外走去,“倘若可以,阁下能否详细说一说南面情况如何?近日又是否有过别处郡县的消息?”
“南面的情况只怕末将三言两语也难以说明,谢小公子若是有心,届时不妨于门楼之上一观。至于别处的消息……有一些,途中再与阁下细说吧。”那名百夫长颔首,与谢长缨一同行至正门外,当先跨上了马,复又问道,“不知谢小公子可擅长驭马?”
言语之间,谢长缨亦是翻身上马,应道:“尚算熟练。”
“如此便好,还请谢小公子跟紧了。”
那百夫长说罢便扬鞭策马向南而去,谢长缨知是他有意试探自己,亦是纵马紧随其后。
彼时长街寂寂,唯见马蹄烟尘飞扬四散。
“前几日有斥候乘夜绕开了南面敌军的巡查,送来了新兴、晋阳两地的消息。”二人一路行至城墙下,百夫长方才于勒马跃下之时低声说道,“听闻上党武乡的羯人卷土重来,新兴郡的兵力左支右绌。至于晋阳……领州牧一职的东瀛公在月初时便得了新兴郡的呈表,因而表示会慎重考虑调兵救援一事。”
“月初?新兴郡?”二人顺利地通过了城墙下守卫士兵的查验后,先后疾步走上了登城马道,谢长缨便是在此刻微露讶异地蹙眉喃喃道,“看来上个月高车叛军乘夜突袭之时,南面的敌人也已到了广武左近——果真是有备而来。”
“……谢小公子此言在理。”百夫长愣了愣,半晌方才明白了谢长缨如此作答的缘由,霍然道,“但若是他们那时便截断了广武与南面诸郡县的通信,前日里晋阳的消息究竟是……”
“不好说,毕竟这一句‘慎重考虑’,可未必是什么好话。”谢长缨不觉冷哼一声,又略微侧目看向了他,“除此之外,我另有一事颇为不解:今日城北与城西的叛军令堂兄调集大半将领协力设防,当真只是简简单单的迁移营地么?”
“此事末将所知寥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百夫长领着她行至门楼下,指了指城外风声苍茫的郊野,答道,“南郊的敌人约摸二三万,而今晨北郊叛军移防之时,我等在城楼上曾远远见到过——前前后后,只怕少说也有七八万兵马。”
谢长缨神色一凝。
而门楼之上的裨将已然闻声而来,微笑见礼道:“谢小公子。”
一旁的百夫长见他前来,立时便行礼退下。
而谢长缨则是从容回礼道:“不必多礼,谢某正想请教,今日城外的敌人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