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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微君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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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之时,谢长缨披了外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绕行至谢明微屋外确认其仍在安眠后,方才趋步行至府中简易设下的祠堂之中。

堂内虽无新兴郡谢府的先人旧物,却也是高烛炯炯,映照得两处牌位上的名姓笔划间也似有金红光泽。谢徵此刻将将奉过最后一炷香,于轻烟袅袅之间回身看向谢长缨,不觉悠悠地一叹:“你果然会来。”

谢长缨略一挑眉:“堂兄有邀,岂敢不从?更何况此事非同寻常。”

“细细想来,我应是拦不住你的。”谢徵素来不爱做无意义的寒暄,当先直入正题,低声道,“纵然不论棠棣之情,白日里你也的确并非妄言。”

谢长缨抬眸看着牌位之上所刻的“故伯父谢公讳景行”数字,一时也不敢强颜调笑,只是沉默颔首。

“今夜也只是想随意谈谈往事罢了。自你我重逢以来,似乎从未真正谈论过公务以外的诸事。”谢徵长叹,当先向此处的偏厢房而去,“我想再争论下去也是徒劳,既然你多半仍会出城依照计策行事,倒不妨在临别时一叙旧情。”

“好。”谢长缨眸光一转,亦是随着他的脚步行至偏厢房中,施施然正襟入座,当先转开了话题,“我也正有些好奇,堂兄何以在谢氏平反前便于定北军中谋得了一官半职。”

“毕竟不论是武帝、惠帝还是韦皇后,在他们看来,能够替他们寻得白虎符下落的谢氏子弟,唯我一人而已。”谢徵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一语末了却是渐转低落,“即便是我自己,也向来如此认为。我以为父亲与伯父的这一支谢氏血脉从此唯我一人茕茕于世。只是我不曾想到,兴平八年冬奉诏入京时,竟遇上了隐姓埋名的长缨——或许这便是所谓……失而复得?”

“连我也险些以为,白虎符当真在堂兄手中了。”谢长缨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白虎符的往事,一针见血地反问道,“所以,堂兄不愿得而复失?”

“赵王在城墙上以你为人质的那日,我险些便要当真‘得而复失’了。”谢徵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却是径自一笑,又垂下眼眸轻声道,“当年商羽兄长说得不错,你自幼便是胆大包天,到如今也不曾转了性子。昔年父兄叔伯于洛都受戮时,我早已同流放北疆的宗族远亲踏上了并州的土地,并不知一手为你筹谋的伯母临终前究竟有何夙愿。不过,至少在你我相见之时,我已能确信。”

“堂兄又怎知,我是否也不愿‘得而复失’呢?”谢长缨言及此处,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抬手把玩着案桌之上的杯盏,戏谑的笑容之中却分明又蕴着几分渺远,“堂兄又以为,我白日里为何如此提议呢?仅仅是因为胆大包天?那么早在谢氏平反前,我便已丧命了。”

谢徵一时默然。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谢长缨悠悠地吟诵着旧时的歌谣,末了声线里也有了几分喑哑与低落,“我虽是向来不觉得城中将士的性命有何贵贱之分,但堂兄是主将,也是雁门郡的府君,是调度一应事宜扭转局势的最佳之人。如今广武城进退维谷,如羝羊触藩而羸其角,不能退、亦不能遂,唯有破局死斗而已。但哪怕今日之后城中九死一生,我也希望堂兄是那一个生者——堂兄,你……能够明白吗?”

“我……”谢徵一时哑然。

他自是明了,谢长缨行事虽看来颇为放诞,心下却素有算谋,此番提议也绝非一时冲动。只是……世事又岂是皆能尽数依照理智决断?

“此外么……假称府君领军出城,或也可‘引蛇出洞’。”谢长缨说罢这最后一句,见谢徵无言,亦不再开口,只微微垂眸望着烛台之上那一点辉光。那烛光荧荧地映在她的眸中,明灭跃动之间犹如夜海白浪间扁舟之上的一盏孤灯。

良久,她方才听得谢徵闷闷地开了口:“你要百人,我便予你百人。”

谢长缨略有些讶异地抬眼,一时不解他何以这么快便松了口。

“但你也需记得你白日所言——”谢徵幽幽地一叹,他身后的窗牖外,浓云间正有一角月影怯怯地探了头,漏下一泓透明透亮的清冷,“奇袭过后无论成与不成,你该领着他们向南突围求援,你该……来日里活着与我重逢。”

他在许久的停顿过后,将最后半句话说得喑哑而幽沉,几乎也欲融入这寒气未尽的浓稠夜色里。

而他并未将真正的所思所想说出口——困守孤城便是同生同死,但自己与谢长缨,总该有一人继续走下去。

不论是为对方,还是为谢家。

谢长缨却仍是将字字句句听得分明,末了的叹息亦是悄然弥散:“……我答应堂兄。”

夜来疏风料峭,抖荡起了门扉窗牖之间的竹帘。于是那透帘而下的清白月色,也化作了一梳梳的错综光影,零星而又融冶,粼粼地幽浮于青石砖地上。未几,又在月移影动间悄然爬上了檐下的一角水色衣袂。

谢明微倚墙抱剑,侧耳听着屋中二人低低的絮语。他眼帘低垂,不辨悲喜,只在那一句“我答应堂兄”过后,仍如来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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