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玉樽白刃
次日天色将将亮起时,苏敬则便已整理过形容,由流徽与数名郡府的书佐、小吏驾车随行,迎着如火如荼的朝霞与天光,踏过寂寂无声的长街,直向赵府而去。
而此刻的赵府之中,身为赵氏家主的赵穆正如常地召来了府中专司探听的家仆,问道:“西营的人今日可曾传来什么消息?”
家仆忙行礼道:“家主,今日一早,谢明微便调了西营一千人分去四方城墙之上,说是要……操练新的守城之法。”
“守城之法……”赵穆沉吟着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府中的子弟与探子被分往了何处?谢明微可曾察觉到什么?”
“四方皆有,据他们回报,城墙上所操练之事也并无异常。”
赵穆闻言,不觉冷笑一声:“果真不过是黄口小儿,那一日拿了赵家人立威,恐也是意气用事更多。却不知眼下他是——”
他一言未毕时,已有守在堂外的家仆匆匆来报:“家主,苏郡丞携人来访。”
——
城内的巷道之中,谢长缨于高墙之下驻了足,略一抬眼,望了望愈发艳烈鲜明的朝霞。
身后随行的百余人中,有职位稍高一些的什长疑道:“谢小公子,今日既是演练守城之法,我们偏偏何故停在了此处?”
谢长缨微笑着回过神来,答得云淡风轻:“是因郡府来了急令,需得查处一个多年来隐匿户口、未缴田租的庄园。那庄子虽在城外,他们的财帛府库却是为了方便取用而设在了城内。”
她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却大多不乏惊讶的一行士兵,与同行其中的谢迁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取出收在袖中的调令亮了亮,笑意更深:“府君以为这等小事本也不必劳烦秦都尉远道入城,正巧也当试一试诸位临期应变的本领,便着人将此事全权交与我来办了。”
一行士兵瞥见调令之上的字迹和印鉴,一时亦不好多言:“既有府君调令,我等自当遵从。”
“小声些,莫要让贼人听去了。”谢长缨挑眉一笑,说罢,便仍旧循着记忆中地图中的指引,行过这一条巷道,于尽处右转,停在了一处平平无奇的院落前。
她却是当先抬了抬手,分拨出半数士兵随着谢迁自两方包抄入小院后方墙下,而后方才示意余下的士兵们跟上前来,而后便叩响了门扉,扬声冷笑:“郡府核验户籍,此处可有人在?”
语声惊起墙头凝伫的飞鸟,扑簌簌地拍打着翅膀迎朝霞而去。
片刻,谢长缨隐隐听见了门扉之内的窸窣人声。
——
枝头的百鸟啁啾着扑扇着翅膀,低低地掠过赵府正堂的窗牖。
正堂之中,赵穆听罢这家仆突如其来的通报,不觉蹙了蹙眉:“前日里不是已与府君谈过了么?他们今日又来做什么?”
“家主……”家仆思索片刻,问道,“既如此,可需要小的去回绝了他?便还说府中依旧吃紧,拿不出余钱来。”
赵穆稍作斟酌后,颇有些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罢了,便是请进来,也不过是将那一套说辞翻来覆去地与他说一遍,何必平白地落得个‘冥顽不灵’的恶名?你只教随行者入厢房休息,将苏郡丞请来便是。”
“是。”
家仆了然应声,自是仍旧退出堂外,摆出一副笑脸去将人迎入府中。
赵穆自是取了青瓷杯盏置于案上,自顾自地摆弄起来。及至家仆领着苏敬则入得堂内高声通报,他方才闲闲地搁下茶盏,一抬眼瞥向了他:“原是苏郡丞来访,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今日难免便要怠慢些了。”
却不曾想苏敬则未露愠色,仍旧笑得温文尔雅:“早听闻赵家主领了州牧府的职,族中亦多有供职于州郡官府者。想必终日乾乾、夕惕若厉,的确是晚辈来得唐突了。”
“却不知令苏郡丞不顾唐突也得匆匆前来的,究竟是何要事?”
“此事么……”苏敬则笑了笑,目光不疾不徐地瞥过四下里侍立的家仆们。
赵穆了然,自恃对方本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便轻哼一声挥了挥手,待那些家仆知趣地关闭窗牖门扉并退出大堂后,淡了几分方才的客套,开口直言道:“苏郡丞如今可否直言了?是否仍是为垫补云中的军费物资?”
他这番话忽而说得如此直白,竟教人一时也不好作答。苏敬则思忖片刻,便作谦辞道:“垫补一事,皆是诸位家主自愿为之,晚辈又如何敢妄言?不过是如今郡中开支到底艰难,我又是少不更事的晚辈,见了这场面也是手足无措,便想着倒不如向您讨教一番处事之理。”
赵穆亦不曾想他将话说得这般宛转曲折,一时又挑不出太多错处,心念一转,便也绘声绘色地诉说起了自家的“实情”:“苏郡丞此言未免是高看我了。我赵氏一族在外人看来虽是家大业大,殊不知大也有大的难处,朝廷俸禄素来未变,而近来这些不肖的晚辈却越发铺张起来,到如今连府中的三餐用度也不过是可着头做帽子,难有多少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