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梓泽丘墟
有几分不自如地垂了垂眼眸,继而低声道,“此人专擅威权,到如今州郡崩离之时,未必便能使军中人膺服。但……玉珈,我想其实也并无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萧玉珈亦是颇为忧虑地轻声叹息,一时不语。
正当此时,少帝也已摒退了侍从,独自快步拾级登上了凌霄台:“长姐,东海王已向北去了,我想——”
他说话间已登上了凌霄台的最后一级玉阶,只是见得卫陵阳与萧玉珈俱在此处,面上一时也不免浮现出了些许尴尬之色,思忖良久后方才讪讪地微笑开口:“……原来萧姐姐也在?”
“陛下可算不曾如此前一般生疏了。”萧玉珈默然了片刻,率先微笑着向少帝行礼,如常微笑道,“妾正与陵阳在此赏景叙旧,若陛下另有要事,妾自当回避。”
“不必。”少帝连忙摆了摆手,走上前来,正色道,“二位既然都在此处,倒也可省去一番麻烦。”
卫陵阳见得他这般神色,已然好似猜到了什么:“出了什么事?”
“方才我听二位所言,是也想到了东海王此行未必能胜?”
萧玉珈一时默然,不知究竟当以君臣之礼作答,抑或是作以往的发小闲谈,索性垂下了眼眸,等待卫陵阳的作答。
而卫陵阳听得少帝这番话的辞气,已然明白不必多做客套,便落落大方地直白答道:“不错。东海王自归返洛都后猜疑愈重,又因兖、豫州牧的交恶而忧思怖惧。窃以为此番情状,并不宜率众出征——当然,这也仅仅是我们二人的妇人之见罢了。”
“由此可知,妇人之见亦不可小觑。”少帝闻言却也并无愠色,反倒是略有些虚渺地笑了起来,“如此,便更好办了——我此来是想说,二位可暂且离京躲避一段时日。”
卫陵阳不觉微微讶异:“何故如此突然?”
“纵然陛下此言并非玩笑,但……”萧玉珈暗自忖度良久,苦笑着反问道,“陛下以为,离了这洛都,我们能往何处‘躲避’?”
“如今若欲往乐平郡的确是不易。不过,萧姐姐或可与郡侯同往河间,只说是祭祖便可。”
萧玉珈听得此言,一时又是默然,仔细斟酌过后方迟疑道:“恐有不妥,妾毕竟仍是担着中宫的名号,若在此时离京,岂非……”
“此时不做决断,怕来日想逃也再无机会。”少帝蹙起了眉头,轻咳几声,又急急道,“若东海王取胜,萧姐姐只作是祭祖归来便是。若东海王不能取胜,则高车叛军一路攻入平阳,只怕战败的消息未至,叛军便已兵临城下了。”
萧玉珈沉吟良久,不置可否:“……妾不能决断,请陛下再予数日。”
恰是此时,凌霄台下的近侍匆匆登上半数玉阶,遥遥叩首道:“中宫殿下,方才大长秋来报,长秋宫中有内侍宫人欲逃亡离宫,此刻已被尽数羁押于侧殿,只待您的发落。”
萧玉珈惊了惊,回神时立即向少帝行礼告退:“陛下见笑,妾还需去处置一番冗事。”
少帝闻得此番消息,也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颔首应允道:“萧姐姐且去吧。”
“妾告退。”
卫陵阳侧首眺望着萧玉珈匆匆离去的身影,一时沉思不语。
“……长姐,是否有异?”
“玉珈自是不会怀有异心,但是乐平郡侯么……”卫陵阳轻叹一声,不再说下去。
少帝亦是不再追问,反道:“方才我所言之事,长姐意下如何?”
卫陵阳似乎早已料得少帝会有此一问,她在明艳的朝阳之下淡淡地笑了起来,背对着宫外残破清寂的铜雀街,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婉,只是其中意蕴却是坚决:“至少在眼下,长姐当与你同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