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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行迈靡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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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陵阳走后,洛都的局势也如少帝的沉疴一般,一日日地急转直下。

公私府库中的米粮行将告罄,到得八月初七后,莫说城中百姓与守城将士,便是含章殿中的少帝,每日也唯有掰下一角酿酒所用的曲饼化在水中,勉强作为粥羹充饥。

于是待到八月十三日,府库中也只余下十余曲饼时,少帝终是绕开宫道中倒毙的饿殍,最后一次步入了空阔无人的含章殿。

他取过案上的墨笔,在饥馑与病痛之中,提笔写下了降表的第一个字:

臣。

他幽幽地一叹,只觉这墨笔竟有千钧之重,其上坠着的,是卫氏历代先祖的目光,与此后千秋的“亡国君”名号。

只是他也不愿看着百年繁盛的洛都就此化为饿殍遍地的死城。

他到底忘不了书中的那一句“苍生何辜”。

那么,他的眼前便也只余下了这一条路。

少帝在片刻的失神后,重又握紧了狼毫,一字一句地将降表续写着。

含章殿上寂然无声,唯有刻漏沙沙作响。

——

崇熙元年七月初,姜昀奉大单于命,率军十万余奔袭洛都,京畿内外由是断绝。当是时,宫省无复守卫,府寺营署并掘堑而守。八月中,洛都荒馑日甚,米斗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太半。帝乃泣对左右:“今窘厄如此,外无救援,死于社稷,是朕事也。然终不可使黎民复受屠戮之苦。”遂命侍中送笺于姜昀。

——《宁书·帝纪·怀帝纪》

——

这一日正是中秋。

姜昀摩挲着手中薄薄的信笺,极目远眺着洛都的宣阳门,眸中蕴着几分深远的笑意。良久,他方才淡淡地对身侧的白崧开口道:“距白将军此前入京朝觐,似乎也不过两载有余。”

“末将听过中原人的一句古话,便叫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白崧微微侧身,向着姜昀略微躬身算作行礼,“不过末将却也不曾想到,这洛都的三万余守军似乎还颇有些难缠。”

“若非七月末时河南郡蝗灾,若非并州牧困左贤王于晋阳,只怕这等功劳便也不会来得如此轻易了。”

“大约这便是所谓‘天命’,左贤王大约也同样未曾料到,区区万余人守卫的晋阳,竟有此等坚不可摧之力。”

“本王倒是听闻,如今晋阳的那位并州牧,便是先前在云中阻断元将军南行的新兴郡守。”

“那人么……难怪。”白崧言及此处,忽地好似想起了什么怪诞之谈,笑道,“末将也听闻,七月初时原本左贤王的先锋已着意攻城,未曾想此人登楼吹笳,竟隐有敕勒川之乡音,引得一众将士陡生怀乡之情无心攻城,生生地将战事拖了数日。”

“白将军也信这等市井传闻?”姜昀听罢,却也只是淡淡地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来日若有机会,本王也想一探传闻究竟。”

二人正在闲谈之间,前方忽有高车士兵拍马而来,扬声行礼道:“右谷蠡王,左大将,宁朝皇帝已依约出城来降了。”

“好。”姜昀闻言朗声一笑,自然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当先沿官道策马而行,言语之间是难得的畅快,“诸将且共来一观。”

“是。”

一众高车将士齐齐应声策马,荒败许久的官道之上再一次地扬起几欲遮天蔽日的黄尘。

姜昀在耳畔猎猎的风声之中抬眼远眺,正见得巍峨高耸的宣阳门下,似有一行衣着缟素的王公贵族引着白马木棺,齐齐跪于道旁。

两侧的郊野田埂之间已似久无人迹,半人高的荒秽芜草挤满了每一处空置的土地,在秋日萧萧的金风中瑟瑟地轻颤伏倒,显露出其间倾颓坍塌的屋舍残垣来。

又行过不多时,姜昀便已能将宣阳门下的那一行人看得更为真切。

与后方一干形容老成的衰服臣子颇为不同,跪在首位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尚不及弱冠的少年。他依照亡国君出降的旧例,肉袒自缚,口中衔璧,舆榇出城,跪地请降。

姜昀于马上淡淡地俯瞰着垂首跪地的少年人,见他似是身形瘦弱、面容青涩,袒露的肌肤在秋风中泛着病态的青白。

还是个孩子呢。

姜昀这样想着,已然在这一行人前方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他见此情形,似是一霎忆起了昔日去国离乡、入邺城为质子的时日,面上的神色自然也客套了几分。

姜昀往日在邺城时也曾读过些有关出降礼节的典籍,此刻便趋步上前,躬身取过玉璧,为少帝解开了绑缚双手的绳索。他又自一旁赶来的高车士兵手中接过燃烧的松明,点燃了车舆之上的棺木。

而少帝也仍未起身,从跪于一旁的侍中处取过降表,勉力地扬声诵道:“臣眇然幼冲,遭家多难,不能迁避,唯求苟全。今天命有归,臣当削帝号,以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洛都之黔首生灵祈哀请命。”

少帝原本便是体弱,如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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