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悬瓠枕练
当谢长缨一行人渡越汝水抵达悬瓠时,连日的大雨才将将止歇。古旧的城墙被雨水冲刷一新,而其下的城门处正有如潮的行人车马匆匆进出。
许是因近来南下的世家大族过多,城门的守卫也只是核实过领首几人的印鉴鱼符,便摆摆手示意他们即刻入城莫要挡道。
“有些奇怪。”入得城中后,谢长缨一面牵马沿道旁而行,一面侧目看向苏敬则,仍压着男子的嗓音征询似的低声道,“这盘查未免也太过随心所欲,但若说城中无人主事,城中却也不见多少混乱之象。”
“想来并非是无人主事,而是无悬瓠本地的长官主事。”苏敬则径自垂眸思索了片刻,答道,“此外,这一路在街市中所见的大队车舆,皆是往南城门而去。”
谢长缨不消多想,凝神观察了一番街市之中的景象,便已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是城中落脚的世家大族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或许是某一方实力强劲的贼寇有意进逼悬瓠,而原本在此主事的官员已逃往淮南之地。”
“平北参军所言分毫不差。”
中年人的声线蓦地在前方响起,正推测着城中局势的二人微微一惊,均是循声看了过来,眸中的戒备之色一闪而逝。
而立于前方的中年人一袭官服,神态谦正,见二人抬眼,便复又拱手作揖道:“在下颍川陈却,表字知退,忝为豫州的将军府长史,如今受州牧之命暂代汝南郡守。”
苏敬则眸光一转,已是了然似的温和笑道:“此前城门处的盘查,原来也是您授意为之。”
也?
这一字令谢长缨微微警觉,她的目光掠过陈却身后的随行士兵,复又不着痕迹地四下瞥了一番。只见长街之上的行路人们大多皆在偷眼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甚或有并不急于难逃的行人在互相窃窃私语着什么——依照这等架势,若此刻陈却作势恳请他们留下协助守城,似乎……也不便拒绝呢……
“陈长史,我们这一行毕竟尚有百余人,若与您在这街市之上堂而皇之的议事,只怕不妥吧?”谢长缨笑吟吟地开了口,上前一步,“晚辈这一行人也是昼夜奔波,不知长史可否通融一番,先为他们安排休息之处呢?待他们落了脚,余下之事,再议不迟。”
“平北参军果真是爽快之人。”陈却微微眯了眯眼,倏忽笑道,“安顿诸位的地方,自然是有——请随陈某来吧。”
谢长缨客套地应和着:“有劳。”
乘着陈却转身引路之时,苏敬则略一侧目,眸中颇有几分疑虑与探究,谢长缨却也只是向他从容一笑,便当先举步跟了上去。见她神色笃定,苏敬则自然也不会多言,仍旧是浅淡地微笑着,不紧不慢随行而去。
不出二人所料,陈却果真是引着这一行数百人转入了东面的瓮城营地之中。待得瓮城的门闸在一片璘璘的锁链声中缓缓升起时,他方才微微回身,向众人笑道:“抱歉,悬瓠本弹丸之地,又值丧乱之时,唯有这东瓮城处的营地因兵力不足而空置许久。虽不比官驿府邸舒适,却总好过露宿野外——不知诸位可愿暂且屈尊,在此休憩?”
这一行人大多是谢氏部曲,对此自然并无异议。谢长缨环顾了一番众人的神色,少顷,向陈却笑道:“我等谢陈长史通融尚且还来不及,如何敢言‘屈尊’?”
“诸位若能休息妥当,陈某方可算是尽地主之谊。”陈却亦是微笑颔首,“却不知待得众将士在此安顿得当后,平北参军与并州别驾可愿往官署之中一叙?近来那秣陵城中有关并州的消息,也该当向二位讨教一番。”
这一次是苏敬则率先长揖着答道:“自然无妨,我等南行多日,也颇为挂心并州局势。”
谢长缨亦是了然应和:“请陈长史稍待,安顿过此处事宜后,晚辈即刻赴约。”
“如此,陈某便在官署之中恭候二位到来了。”
陈却又寒暄数句,方才告辞离开。
谢长缨简短地向众人安排过诸般事宜后,便唤来了谢迁,低声问道:“怀真可愿暂且接手此处的安顿事宜?陈长史的这番邀约,我总觉得不寻常。”
“……知玄以为有诈?”
“未必是有诈。”谢长缨摇了摇头,“如今悬瓠内外并不算太平,这里留了数百人,总该有人坐镇以备不测。”
“原是如此。”
谢迁话音方落,苏敬则已然适时地补充道:“虽说陈长史未必怀有恶意,但——一个时辰之后,若是官署仍未传来新的消息,便劳烦怀真多加戒备,而若是其间城外有异动,也有劳你组织一番东瓮城的防卫。”
“此事不在话下,你们放心。”谢迁颔首应声,“既然陈长史已候在了官署,你们也不妨早些动身。瓮城这边,我自然是能应付的。”
三人又是简略地商讨过一番后,谢长缨与苏敬则方才动身往城中官署而去。此刻时近晌午,悬瓠的长街之上尤为喧闹,谢长缨一面漫不经心地向官署走着,一面时不时地打量着匆匆来去的车骑行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