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一）

滥造，别说他嫌弃，就连我自己都嫌弃！

可眼下，苏溆檀实在身无分文，即便被嫌弃，也总比被忽视好。

于是，她更加殷切道：“您别看这衣裳有点寒碜，可我敢保证，这礼物，绝对是您这儿的独一份儿！”

少年这才会意，原来她刚才的举动并非献身，更不是要非礼。

可这反而更让人哭笑不得了。

“你有病啊！我要你这穿过的衣裳拿来作甚！你前天拿走我一百两银子，该不会就想用这件破衣裳来敷衍我吧！”

“我？拿了你一百两银子？前天？！”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苏溆檀哭笑不得——老娘前天可还在山上跟人干仗呢，哪儿有工夫神游到你这儿借银子！再说，找你要银子？

“你的银子？那能花吗？哈哈哈哈！！”

苏溆檀话语里满满嘲讽。

她觉得自己这回遇见的黑无常可简直太不靠谱了——当值期间超长时间怠工，这么久才来接应自己的亡魂也便罢了，还厚颜无耻地索要贿赂。见索贿不成，便立即开始讹诈！

看来指望这阴间的黑无常引渡自己的亡灵是不可能了。要想投胎转世，还是得靠自己找门路！

还没来得及问孟婆汤到哪儿去舀，少年突然一把薅住她的衣襟，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带我要的东西，在这儿故意耍我呢！”

语毕，他猛一松手，狠狠将苏溆檀丢进角落。“告诉你，别想耍什么花招！更别想装疯卖傻糊弄我！小爷只身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家穿开裆裤呢！钱，你已经拿了，货，你就得给我！就算到了阎王老子那里，也得给我！”

“我……我几时拿过你钱了？”

苏溆檀一头雾水。

可少年一副认真又严肃的样子，不像故意敲诈。

与此同时，苏溆檀还发现另一个问题——这少年抓她衣领时，手竟然是热的！

黑无常可不会这样！死了的人，更不会感知到热！

难道说，我还没死？

这怎么可能呢？

万箭穿心，肠穿肚烂，这种惨痛又悲催的倒霉死法，可不是谁都有运气能赶上的！只需一次，就足以让人永世难忘！

苏溆檀正为此纳闷，少年突然一声怒吼：“苑苏容！别在这儿给我装蒜！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交不出东西，我直接要你命！”

苑苏容？！

苏溆檀眨眨眼，听到这完全陌生的名字，感觉更加奇怪。

有那么一刹那，她闪过一个念头：这该不会是我投胎转世后的名字吧？

但这种猜想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掉了——自己不仅完全保留着前世的回忆，而且丝毫没有转世的记忆。

唯一的可能便是，少年认错人了。

“老兄，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苑……苑什么的，我从来不认识她！我叫苏……”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苏溆檀非常警觉——随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一件极其危险又愚蠢的事。

一旁的少年却以为她是想赖账，瞬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时间于他来说，意味着生命。每耽误一秒，他牵挂的人，就更危险。

见苏溆檀还愣在原地，他二话不说，直接拎起她来到水漏前。

这水漏是个就地取材，用林间硕大的毛竹筒子制成的计时器。虽然简易，可水漏该有的基本部件一个都不少。野林山竹的直径约有壮汉的两个大臂那么粗，拿来当个水缸再为合适不过。竹筒内壁上刻有十二道道竹痕，代表一天当中的十二个时辰。每过一个时辰，竹筒中的泉水便会顺着被从中间劈开的空心竹竿流出到另一个水缸里，露出下一个时辰的刻度。

看着水漏中汩汩泉水流出，苏溆檀嚅动着干裂的唇瓣，捧起水来就喝。然而余光扫过水面的那一刻，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庞，赫然映进眼帘。

这是谁？

是我吗？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苏溆檀先是大惊，继而是大惊失色。

望着水中倒影，双手抚摸着这张极其陌生的面孔，可她却全然不晓得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我不是身死鸡鸣驿了？

可我怎么……怎么完全变了模样？为何出现在此？

那少年喊我苑苏容，可苑苏容又是谁？

……

一系列未解之谜萦绕在脑际，犹如一片片疑云笼罩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