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陆寒衣再次抬头的瞬间，便已经来到了一个房间之内。

还是那一对青年男女，女子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之上，男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激动又紧张。在两个人的中间，是一个婴儿。

男子轻轻用指尖戳了下孩子的脸颊，又忽得缩回手，生怕把孩子弄醒了一样。他脸上挂着泪水，此刻又带着过于鲜明的傻笑，他张了张嘴，半晌儿才挤出几个字：“……软软的，就是有点丑。”

女子愣了下，旋即笑了：“新生儿都是这样，哪里丑了？”

“不丑不丑。”男子把女子的手拉到自己怀中，低声道：“一点儿也不丑。”

让他呆在这里，到底有何意义？陆寒衣看得心中烦闷，他挥了下衣袖，随着房屋中的婆子侍女一同出去了。

——左右这里无人看得见他。

门外竟然也站了不少人。众人以一个男子为中心，正听一个婆子说着什么。陆寒衣并未在意，他左右查看，打算寻找出去的路。

饶是他有神剑之力傍身，接连两次强行突破幻境也让他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在幻境之外，还有棠卿和晏敬时“锲而不舍”的纠缠。

此二人的实力都比从前交手时强上一些，实在是太过麻烦。

那边的婆子似乎终于汇报完毕，人群中骤然爆发出齐整的贺喜声：“恭喜掌门！恭喜掌门！”

愉悦的男声响起：“好好好！”

——耳熟的声音。

陆寒衣下意识地回头，透过层层人群，终于看到了为首那人的模样。青色外袍上的绣着一枝翠竹，而那双略带阴郁的眉眼，陆寒衣见过了许多遍。只不过此时，他还是张扬的少年模样。

是陆宇踪。

他的嘴一张一合，陆寒衣已经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终于在此刻，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刚刚那对青年夫妇到底是谁。

是陆宇成和俞娴，也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他心底里骤然泛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往前迈了几步，又不知道该去哪。陆寒衣在心底里告诫自己，不要乱、不要去想其他的、凝神。

但最终的最终，他还是朝着屋内走去，想再看一眼。

从前陆寒衣从不明白，一个幻境，明知道是假，为何还会有人沉溺。而今，他好像有一点点理解了。

他想：他没有后悔，如果从来一次，他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坚定地走到今天这个结局。但是他也在假设，如果没有陆宇踪的补元丹，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总归不是今天这个局面，应该……会比如今幸运许多。

真可惜，世间的事情，没有如果。

他愣神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已经瓦解，所有的景色都仿若燃烧的纸张一样，在飞舞中灰飞烟灭。再睁眼，他看到的便是棠卿那双坚毅的眼睛。

棠卿又呛出一口血，幻境也只能维持到这里了，她提剑而上，重重劈下。陆寒衣横剑挡下，却蓦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或许是因为战斗了太久，也或许是他的心，已经有些乱了。

“棠卿，你真是好样的。”

三个人现在的样子都不算好看，甚至用“狼狈”形容也并不为过。郑云枝带着九墟门拼了命地想要进来，她一次次地撞击着这层屏障，晏敬时抵挡陆寒衣的同时，还要苦苦支撑屏障，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沈风帘则在屏障之外抵御郑云枝，里里外外，皆是战场。

陆寒衣心中烦乱，因为灵力的消耗，他的太阳穴甚至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疼得他视线有些模糊。他顾不得更多，手上的招式愈发猛烈起来。

棠卿其实也快到了极限，一连创造三个幻境，已经让她头脑发昏。如今她每一次的交手过后，都感觉喉头泛上来一股血腥，她看着自己的右手微微发颤，但已经没有什么知觉。

两人又一次错开身子，棠卿在心中明晰，这便是最后一剑了——因为这是她仅有的力气。

她伸出左手，最终改为双手握剑的姿势，蓄势待发。

“天行剑法，第十三式，破——”

两耳边的风声呼呼，陆寒衣也已经上前，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一个瞬间，便已经面对面。

“棠卿——”

“叮——”是恒影剑击打在寒溪神剑的声音。

“噗嗤——”

在同一时间，棠卿和陆寒衣将剑尖同时送入了彼此的心窝。

骤然脱力，棠卿在往下坠落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刚刚那一声是晏敬时在喊她，可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了，她的意识正在逐渐迷失。

屏障在这一瞬间散去，晏敬时再也顾不上其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去，接住了坠落的棠卿。

棠卿的胸口正向外汩汩地涌出鲜血，他一边慌忙去按，一边有些颤抖地伸手，想要去检查那伤口。

“棠卿……棠卿……”

晏敬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