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郢
手指间绕了三转,“小世子可得保重身子,这以后的日子呀,长着!”
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贵,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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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国位于大陆北方,神都更是在虞国北,夏末秋初的时节,恰逢几日阴雨连绵,风里悄悄有了萧瑟的秋意。
成郢住的是弗兰阁,在皇宫的西北角,文华堂在东南。
弗兰阁里透着一股久未有人居的尘霉味。
成郢抱着双膝坐在床边,抬头不知疲倦地凝望夜空中低垂在干枯枝桠上的圆月。
不知看了多久,成郢站了起来,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秋风料峭卷着三两片枯叶瑟缩而过。
天还未亮。院里的宫灯没有点上,只借着清透的月光,成郢抓着辘轳手柄逆时针转动放长辘轳绳,水桶砸进水里的声响沉闷。
木制的水桶在井中浮浮沉沉,很快装满。
水桶里的水在桶被放到地上时受到震颤浇出来些。
成郢撸起袖子,以手作瓢舀水浇在手臂青紫的痕迹上,随后揉搓。力气之大将其他白皙的皮肤也搓了红。
宫中人人皆道这南成小世子已经是弃子了,不然上头还有两位世子,何以让幼子孤赴神都。宫人惯是会见风使舵的,克扣吃穿用度已不必说,受了主子的气,也拿他来当出气筒,随意掐打。
成郢脸上没什么表情,提着剩下的水泼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他侧目往左边侧阁看去,方才亮着的烛火已经熄了。
石板路上印出鞋底沾了水的印记。
风卷起了一绺鬓发。
锐利器具折射着好看的月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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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听说你宫里的宫娥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你没事吧?”宁与胤手里的书卷成筒状,左眼闭着右眼就着筒口四处望了一圈,确保太傅还未过来,宫娥太监也在殿外,才压低声音开口,“要孤说呀,这是吃头发的鬼出来了,因为那鬼牙齿长得不齐,所以头发也吃得乱糟糟的。”
成郢看了他一眼,伸筷开始为他布菜,“殿下知道得真多。”
“其实孤还挺想见见那吃头发的鬼的。”宁与胤将书放在桌案上,手给它抹平。
成郢微微挑眉,“殿下不怕吗?”
“恶鬼收恶人,定是那宫娥做了什么恶才被找上门的,孤没做什么坏事才不怕。”
成郢手上动作稍滞,微掀眼皮说得真诚,“那殿下知道吗,无论善人恶人,只要看到了那鬼的面容如何,皆是要被灭口的。”
宁与胤愣了半晌,不全是因为成郢的话,更像是因为成郢彼时的眼神,他从未见过。
似乎是凶恶,又似乎是逗弄猫狗的戏谑。
全然不曾在他这样年岁的少年身上见过。
宁与胤揉了揉眼睛,成郢已经低眉垂目地在研墨,仿若方才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殿下快些吃吧,一会儿该温书了。”
宁与胤哦了一声,捏起了一块乌梅糕,成郢替他空了的杯子又斟了一杯茶。
宁与胤看着微黄的茶水,眼神又向上瞟到成郢,咀嚼的动作迟缓。
“殿下这般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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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华堂出来,便见许许多多的宫娥太监在忙活着给宫道两侧的宫灯刷上各色的彩,红绸花缀满了树。
偏生天公不作美,落了雨。
成郢本想拿着书本到头顶挡着雨,下刹还是挥了衣袖挡住要下滴到书上的雨,绕了路往荷湖走,荷湖那一边有长廊可避雨。
好在雨不算太大,成郢到荷湖长廊时身上尚有干处。天色已经大亮,荷湖中的荷花开得盛,随微风左右摇摆着。
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香气。
荷叶挺立,密匝匝的绿叶林中小木舟的尖尖头拨开叶茎,舟与水相接之处荡开一圈圈波纹。
宁婼旋着伞柄,伞面上的雨珠飞扬出去,打在湖面。
小舟正是要靠岸的意思,宁婼一眼瞧见廊下立着的人。距离不近又隔着雨幕,只看得清那人面部轮廓线条姣好,五官不甚清晰,却依旧能觉出并非凡品。
她手往后摸了两支莲蓬,用力扔向廊下。
成郢冷眼看着一支莲蓬落到地面上,一支磕在了栏杆上,掉到了湖中,浮在水面上荡漾。
浅绿罗裙的小姑娘待舟靠岸后站了起来,收了伞后一步踏上了石阶。
成郢看着她的双手背在背后,手里捏着的莲蓬左三圈右三圈地转,一双桃花眼含俏含妖,睫毛纤长卷翘,鼻骨高挺,小巧的唇角微微翘着。
她很漂亮。
“我好像从未见过你。”宁婼出声,手里的莲蓬被指甲拦腰掐断,落在地上。
“我也从未见过郡主。”成郢睨了眼地上的莲蓬,眉梢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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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郢记起晨间宁与胤解释的盯着他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