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斋
越往北,雪越下越大,气候也越发严寒。
姜芙北上的第十日就染上了风寒,长贵给她熬了几副药,一日日下去仍是不见好。她一路上都晕乎乎的,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月后的上元节抵达了建安。
姜家并不穷,姜固是酒楼的账房先生,每月都有固定薪资,而丹娘作为安国公夫人的贴身嬷嬷,除每月的例银外,偶尔还能得到一些额外的打赏。
作为忠渝侯府家的嫡次小姐,姜芙每月是能领到月银的。
因此,姜芙从小的生活虽不算富足,倒也从来没窘迫过,甚至比起普通百姓还要稍好些。
忠渝侯府给的那些月银她粗算下来,大概在七十两银左右,够姜家三年的生活开支了。侯府念及她归途辛苦,还另给她补贴了一百两银,是以此时她手上足有一百七十两银。
毕竟是初次见面,见面礼还需安排妥帖,姜芙是懂礼数的。
好在侯府人丁不多,除去她自己,也就祖母、父亲、长姐、长兄、父亲的妾室柔姨,以及柔姨的儿子七人。
七口人,七份礼物,这一百七十两的银钱该是够的,再贵重的礼物她也负担不起了。毕竟送礼心意可以不大,但得有。
长贵告诉她,建安最大的珍宝阁楼叫“美人斋“,整座阁楼共三层。
一楼售卖一些女子时兴的胭脂水粉、头花步摇等,附近还设了几间雅阁,专供女子试妆打扮;
二楼售卖女子服装、玉饰等,附带卖一些男子的饰物,如折扇、玉冠等;
三楼则是珍宝区,非达官贵人不可入场,因此,几乎很少有人知道里间的模样。
以她的财力和身份,自然也只能在一二层转转。
姜芙刚入美人斋,便小小地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这样的地方必定会布置得金碧辉煌、大气磅礴,或厚重古朴。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斋楼的风格却是简约而柔美的。
各类饰物归纳齐整,大堂内仅仅以几张小木桌,几张屏风和几层稍显繁复的淡色锦帘作为装点,窗台上的花瓶里还插了三支寒梅,简约中又别有一番意境。甫一进入,还以为误入了哪家才女的闺房。
姜芙不禁咂舌,这美人斋的主人不愧为前花魁,不仅懂男人,也很懂女人。
她先去一楼给柔姨挑了一支白玉簪。柔姨虽为妾,但到底是长辈,也不好怠慢,美人斋的白玉簪虽亦为贵品,却也在她的规制内,不算逾矩。
随后,姜芙到二楼的男士区给自己的“嫡长兄”挑了一顶青玉冠,给庶弟挑了一把点了金箔的折扇,并给父亲挑了一副兔绒护膝。
传说中和自己弄错了身份的那位“嫡长兄”,虽然按理来说已和侯府毫无关系了,但忠渝侯至今也没对外放出什么消息,她就权当不知道,把该尽的礼数尽了就行。
最让她犯难的是给嫡长姐和祖母的礼物。
按理来说,给家中祖母的礼物定是最为贵重的,然而让姜芙犯难的是,她的嫡长姐是当今咸南皇朝的太子妃,虽辈份小于祖母,身份上却压了一头,给哪边的礼物规制低了,另一边难免会不高兴。
姜芙在琳琅满目的饰品区游走着,目光扫视了一圈,忽然有了主意。
选同等材质,不同样式的饰品不就好了吗!
祖母是家中长辈,不喜小辈礼品的规制压过自己实属正常,但真要收身份品级比她高她一截的太子妃更贵重的礼物,未免也会诚惶诚恐。
而太子妃身份虽高贵,却到底是小辈,若是收到比祖母规制还高的礼品,也会害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因此,同等材质不同的样式的礼品,便是最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后,姜芙挑了一条嵌了红色和田玉的抹额,尔后来到另一边的玉台前,向台上仅剩一根的红玉步摇伸手。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拿起了木盘里的步摇。
姜芙抬头望过去,这一看,竟将她看呆了。
眼前的男子仙人之姿,侧身而立,自成一景,出尘的模样让姜芙不禁想起诗经《卫风·淇奥》中对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描述。
他如玉一般温润,却又有着仙人般令人不敢亵渎的寒凉。
男子注意到姜芙的目光,凤眸扫过她的芊芊玉手,转过头,露出精致流畅的面容,“余观姑娘穿着,应是高门闺秀,又携卧兔(注1)一顶,护膝一副,此来应是为家中长辈统一购置礼品。”
言毕,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步摇,沉然道:“此物虽为和田红玉,然并非上品,籽料(注2)部分实则为青玉。且红玉其本身虽贵气,却缺少端庄,赠予家中长辈,实在有失稳妥。”
嚯,还挺懂。
听着男子温玉般的嗓音,姜芙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然思及祖母与长姐身份的死局,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强词夺理:“公子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