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酒(正文完)
唐瑾面圣时,殿外的姜芙也没闲着。
郁嘉走后没多久,她就被崔贵妃叫了过去。
今日的崔芜着了一身淡紫色的烟罗宫装,鬓眉间的一抹斜红妖冶夺目,神色间虽略显疲惫,却丝毫不影响其风华。
“拜见贵妃娘娘。”
姜芙盈盈下拜,转而真诚道:“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姜芙不胜感激。”
她说的是靖王身死那日,嘉宁帝戳破她唐珺的身份后,崔贵妃替她解围的那件事。
她早该来道谢了,只是后来古月出了事,便一直未寻到入宫的机会。
崔贵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介意,吩咐贴身侍女将她的妆奁取来。
“娘娘那日为何愿意出手相救?”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疑问。
按理说她逃婚在先,以崔贵妃当年对钟令姝的怨恨,她不将自己扒掉一层皮就是好的了。
可靖王身死后,她却忍着丧子之痛,二话不说就替她求了情,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是因为今安看重你罢了。”
崔贵妃接过侍女奉上来的妆奁,拿出一只紫竹簪递给了她。
紫竹簪的竹节根根分明,簪身被打磨得很光滑,头部是一朵用紫檀雕刻得牡丹花,花心上有一个细小的“芙”字。
“这是从今安的遗物中找到的。”
姜芙接过竹簪,在看见簪头的瞬间,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饶是她再笨,也明白了靖王的这份不同寻常的情意。
她原以为他无意婚娶,甚至不惜拿已故的“唐珺”作幌子,装出非卿不娶的一往情深样,既能躲掉无意的婚姻,又能博取同情和称赞。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真的往心里去了。他临死前向她投来的复杂目光,一时间似乎也有迹可循。
她与靖王的相处并不多,对他的情起更是毫无所知。靖王于她,更像是一个有些交情的过客。
他的这份深情,她委实承受不起。
手中的紫竹簪变得有些烫手。崔贵妃在此时拿出来,不过是想了却亡子的一片心意罢了。
出于礼节,她也该收了这份礼。
“如此,便多谢贵妃娘娘了。”
姜芙收起竹簪,见崔贵妃脸上的疲色更甚,便不欲再打扰了。
方想告辞,忽又想起了一件事,神色犹豫地望向崔贵妃,“殿下去之前,曾喊过‘母妃’二字。”
她不知晓这算不算靖王的遗言。她只是觉得,崔芜作为一个母亲应该知道这件事。
果然,崔贵妃闻言一愣,旋即神色了然,笑了一下,“这孩子,到最后都还想着你呢。”
姜芙不解。
崔贵妃解释道:“今安那时恐怕已经感知到了自己大限将至,而你作为伴随在他身侧的人,自是难逃罪责,是以在暗示你向我求救呢。”
“他恐怕一早就知晓我看出了他对你的情谊。”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悲悯,忽而又从原先的妆奁中拿出了一把生锈的小刀,手划过刀身,触及一手锈印。
“那孩子,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姜芙懵然。踌躇间,崔贵妃已经将小刀递到了她的跟前。
“这个也一并给你,拿去给小瑾吧。”
姜芙有些惊讶。唐瑾是不仅外臣,又是太子这边的人,崔芜这样久居深宫的内妇如何会认识?
听称呼,两人似乎还挺熟?
崔贵妃却似乎不打算同她解释了,吩咐侍女送客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内寝。
姜芙回到南阳宫的外殿时,恰逢唐瑾从里面出来。他神色似乎有些疲惫,确无愁苦之态,想必嘉宁帝并未为难他。
她将怀中那柄生锈的小刀转交给他,“贵妃娘娘让我给你的。”
唐瑾接过小刀,仔细端详了一阵后,面露了然之色。
“这是唐将军的遗物。”
姜芙微讶, “莫非娘娘对唐将军…”
她说完,唐瑾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提醒道:“不得妄言。”
姜芙立马会意,讪笑道:“我竟忘了这是在宫中。”
他缓缓靠近她,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在内寝,陛下令我讲了许多唐将军的过往。”
姜芙了然, “你是说…”
唐瑾点点头,“唐将军生前,或是说年轻时,曾同陛下和贵妃娘娘有旧。”
有旧,如何有旧,这些上一代的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姜芙挽上唐瑾的胳膊肘,“阿兄,我们回家。”
唐瑾笑了笑,同她一道出了承安门。
秋日的夕阳金灿灿的,透过红叶的缝隙,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如他们未来的一般。
嘉宁二十年九月初二,皇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