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至今他也没迈过去那道槛,一见她就没好声气。
东香没看他,但她知道她自己的脸肯定又不争气地红了。
像是为了抵消这种羞耻,她用冷冷的声音说:“二少爷今天怎么没在外面陪女朋友,倒跑回来用功读书了?”
他刚才确实只是偶然路过,一时兴起,想摸过来瞧瞧里头的丫鬟是谁。若是珍珠正巧在里面,那倒还有几分趣味,只没想到是她这块硬骨头。
他眯了眯眼睛,“怎样,你是我学堂里的先生吗,动不动就考问我?”
今日他心情十分恶劣。原先起了一个大早高高兴兴陪沈舜华出门去戏院,谁料戏剧散场以后,她竟留在座位上,和他说了那番话。
东香感到自己既嘴笨,又可笑,但她还是昂着下颌问他:“只是好奇沈小姐去了哪里。”
这话正好触到董琦的痛处。他眯着眼凑近她,轻声说:“她跟我分手了,这个答案可以吧?她对我说:‘我们不是同一路人。’她打算回上海了。这答案你满意吧?”
我们不是同一路人。正是这句话特别刺痛他。
等到戏院里的人都走光了,门口的守卫都在赶他走了,他还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回味这句话,简直跟个记不起来自己是谁的病人一般。
从小到大,在这城里,他还没有遇见过比沈舜华更令他感到是“一路人”的人了。
他咂摸了半天,才咂摸出味,终于气愤起来。
兴许她是嫌弃他是小城出身,父亲又只是个经商的,不比她是官宦家庭。或许她笑他没有学问,是土包子,不像她自己一样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洋文戏剧都是手到拈来。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最初就明白,是云泥之别。
最初他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陪她做这做那,也不求什么回报。只是到后来,她对他态度松动了点,变得和善。他突然认真起来,心里不免开始嘀咕,她这样一个大小姐,莫非是真要为他折腰了不成。
老手对老手,失败后苦涩之余更增添一分自惭。董琦在情场上连续遭遇痛击,恶劣的心情正需要找一个出气筒来发泄。
他又往前近了一步,面孔直抵着东香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他恶狠狠地逼问她:“你也觉得我特别可笑,是吧?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在嘲笑我,笑我一天到晚陪人家,结果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东香往后缩了一步,董琦目光里的野蛮是她几乎忘记了的。果然不该因为他安分了几天,就忘记他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我也知道她背后怎么想我的。一定是想,这人又傻又好骗,花花他的钱,把他像驴一样使唤来使唤去,不想了就一脚踢到旁边去。是吧?”
东香又往后缩了缩。她冷冷地看着他的脸,低声说:“二少爷,这不干我的事。你怎么想,沈小姐怎么想,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
董琦正在气头上,他两手突然摁住她的肩,柔声道:“是吗?可你是我们董家的奴才,不应该想怎样使唤就怎样使唤吗?主子生气了,就拿你开刀,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他想对她干什么?
干他对珍珠干下过的事吗?
东香的眼里像要冒出火来,她瞧着他的两手,紧紧箍在她肩头上,力气之大像要把她两肩的骨头都捏碎了般。
“二少爷,你跟大少爷真不一样。”
她对董琦从来和对待大少爷不一样。二少爷小时候皮,把丫鬟当马骑,长大了觉出她们的好,又腆着脸凑上来。董琦那张面孔下总有种恬不知耻的表情,一看就叫她生厌。
“怪不得沈小姐喜欢大少爷。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少爷才是她喜欢的那一个。”
几乎下意识地,她喊出了这句话。
大少爷的面影又浮现在她脑海里,他从没说过她是什么奴才,也没自称过主子。她照顾他那样久,他连她的手也没好意思摸过。
要是大少爷看见他在这样为难她,大少爷一定会为她愤怒吧。
自打沈舜华来到城里,他早就听闻她是为了大哥而来。爹一天到晚念叨,娘也在旁边吹耳边风,他早已厌烦透了。
原以为那一曲舞后她会对他改变印象,不料才过几天,她就这样泼他冷水,像是当真被大哥给蛊惑得死死的,他简直不知道大哥是有什么样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