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与妖
动,目光里既有当年那个少年的胆怯,也有如今这位帝王的期冀。
可女子沉默不语。
我怎么还能奢求你的回应,神功皇帝沮丧地笑了笑。
也该放下了。
“幽思。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初见?当时我跌落山崖,奄奄一息,恍惚间看到你乘着月光走来,那样圣洁,你的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在发光。醒来后无知的我竟把你当做了神仙,起来就给你邦邦磕了几个响头!把你都给逗笑了。你本不常笑的,那天的笑多好啊。”
他天南地北漫无目的地说着,记起趣事,神功皇帝摇头轻笑,他已经很久像这样没有放下戒备与人聊过天了。
又好像这场会面他已经等待了千年,才会如此迫不及待一股脑倾倒出来。
尽管说与的那个人始终沉默,看不出悲喜。
“后来,你教我认识这世间万物,何为树,何为花,何为山,何为水,何为道……何为爱……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神仙,你是妖,是万妖之主。”
此时,部分月光从黑云间透下,将宣罗宫照亮一瞬。也就是这一瞬,能看见女子周身捆满了灵力结成的透明锁链。
月光洒在神功皇帝身上像覆了一层霜,将他衬得愈发苍老。他不敢再看女子,转过身去,撑着石壁站了起来:
“幽思,我年少时曾以为拥有了天下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能事事顺心。后来真做了皇帝,才知道原来皇帝不允许有自己的心。”
转过身的刹那,神功皇帝的目光又遇上了远处祈福的“花神”,那场景是曾在他脑海重复了无数遍的幻想。
他嘴角微颤,“花神”的身影渐渐模糊,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凄楚:
“我收到情报,北荒妖物忽然蠢蠢欲动,可能就要苏醒。一旦妖族入侵,大渊将面临累卵之危。幽思,我生于黑暗,本是见不得光的人。可大渊百姓们出生在光明之中,我不能让他们又堕入暗无天日的日子。”
两人短暂的沉默后,女子终于开口:“姜起,千年前你将我困在这诛仙阵,封印我周身法力,却迟迟未下杀手。如今,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为了你的族人。”
“你说皇帝不允许有自己的心。妖主又怎么允许有。身为妖主,我却因一己之私,害我族人被封印在北荒整整千年。”
“姜起,我后悔当初救了你。”
妖族每一个妖物的力量都与妖主息息相关,妖主强则妖族强。
过去妖主被封印,妖族力量也就被削弱了大半,才保来大渊百千太平。
而如今妖主一旦陨灭,北荒与潜伏在大渊各地的妖物就再构不成威胁了。
他立于城头,始终望着她,默默望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幽思,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这一句,是在诀别。
她再无一言,盘腿坐下,引颈待戮。
神功皇帝虽看不清她的容貌,却知道她正在悲悯地看着自己。
他沧桑的回转身,又走进了望仙阁,缓缓登上二楼,那中间也放着一座莲花灯盏,只是其间空无一物,并未燃灯。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锦盒,里面赫然盛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夜明鲛珠。他看着手中珠子,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目光如同寒冰。
原来这里就是诛仙阵最后的阵眼。这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将鲛珠放置上了莲花盏的凹槽。
忽然一道光从夜明珠射向天空,接下磅礴星斗之力从天而降,阵内刹时灵气涌动,光芒大盛。等光褪去,阵中的黑衣女子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微薄妖力,星光点点,次第湮灭。
至此,妖主幽思魔罗妖身陨落,魂飞魄散。
远处金陵城百姓仍在一声声山呼“花神娘娘,福佑大渊!”
焰火之下,神功皇帝的容颜忽然迅速老去,像枝头枯萎的秋叶,随时要凋落,没入尘土。
原来人族寿命最多不过短短百年,姜起当年受妖主幽思赐福,才能与妖族共享长生。
如今,幽思不复存在,他漫长的寿命也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他觉得,这是他能为大渊子民做的最后一件事。
将他最后一点自我搜刮干净,换取大渊下一个千年的太平。
当他扶着城墙,颤颤巍巍走下城楼那一刻,有一阵风从背后吹来,拂过耳畔的风声里似乎夹杂着女子最后的话语:
“姜起,我并未告诉你,在旧的妖主陨落之后,新的妖主就要诞生了,它会比我更加强大。这是当年我对你唯一的隐瞒,也是如今我唯一的救赎。一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你亲手结束我的这一刻,为我的族人等来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