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急乱投医
话分两头。
是夜石头城,粮税码头前。
成排的囚车如长龙直排到送别亭边。囚车内关押的是江淮道从知州赵文华起大大小小四十余号官员。
从前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官员们,个个蓬头垢面,手铐脚镣齐全,勉强踮着脚尖站在囚车里。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们一路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口中的两脚羊将他们为官多年,费尽心思搜刮的民脂民膏和贪赃枉法的罪证打包送上船,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
服役的民夫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个个表情呆滞地推着成箱成箱的文书和晃死人眼不偿命死沉死沉的金银珠宝上船。哪怕累得两个膀子都脱了力,仍就兀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不敢置信。
可怜“罪魁祸首”的赵小二和乔年全不懂旁人心思,正和千里迢迢赶来支援的计情说得热闹。
“计姐姐,这江淮道就交给你了。”乔年毕竟是有官身的官员了,托付的话就交给他说。
计情大方一拱手,“年弟放心,世人都当计家之人只善文墨,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任它江淮道的账目再乱,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定能理清楚。再说他们……”计情说着,一指旁边正安排囚犯与证据上运送秋粮官船的计家未出仕男子们道,“寒窗苦读多年,为得便是有朝一日,兼济天下。今朝难得有广阔天地,供他们大展拳脚,岂有不尽心竭力的道理?”
那群儒士模样的男子听见计情的话,也纷纷回头朗笑道:“正是此理,乔兄只管放心北上。这南边交给咱们,不敢保证定有天朗气清,但绝对乱不了。”
“正是,江淮道这么好的地方,把这些贪官污吏赶走了,百姓自己就能活好。无为便是有为。”
“许多顽瘴痼疾还是要破除的。”
“就是,官员抓走了,小吏还在呢!那些低头蛇正需我等对付。”
转眼儿,这群人竟公然讨论起了如何治理来。
赵小二见状,吐了吐舌头。就这样了,还不承认自个儿是书呆子。
不过书呆子也好,现在的江淮道就是需要这些一板一眼的人,先来镇住场子。
计情把赵小二表情尽收眼底,含笑道:“他们只是缺少历练。人情练达有我和胡四。”
被点到名的胡四相公正和黄九郎说悄悄话呢!猛的听见计情提起他的名字,俊脸微红。
黄九郎使劲推了推胡四,上前冲计情,打躬作揖道:“计姑姑好!我这小舅舅十分不懂事,一离家就是十几年,音信全无。此番多亏计姑姑南下,把他捎来,才让我舅甥二人再得相见。只是九郎公务在身,必得护送大哥安全回京。如此,只得再把小舅舅的托付给计姑姑了。还望计姑姑不要嫌弃他不中用。”
“我哪里不中用?我的法术,我本领可比你高强!”胡四不自在的摸着鼻子道。
黄九郎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法术高强有什么用?笨嘴拙舌!这么些年了,连个心里话都说不出来。实在不行,便让我帮你吧!”
胡四吓得瞪圆了眼睛,扑上来就要捂黄九郎的嘴。
黄九郎嘻嘻笑着躲到计情身后。
胡四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停下,却也站到了计情身边。
计情那双多情妙目轻飘飘从胡四身上擦过,抬指好笑地点了点黄九郎的额头,“你莫欺负他。”
“哎呀,计姑姑偏心,哪里是我——”黄九郎立刻冤屈地叫唤起来,然而双眼却盈满了笑意。
“我知他心意。此生定不离不弃。”不等黄九郎把话说完,计情忽然道。
“嗝!”胡四突然瞪着眼,打了一个巨大的嗝。
本来还想旁敲侧击,给自家小舅舅帮点忙的黄九郎万万没想到计情这般洒脱干脆,竟直接挑破了胡四的心思,还主动给了承诺,不禁喜上眉梢。
“哎呀,太好了,回去我要告诉娘亲!哎呀嗝!”黄九郎高兴过了头,也跟着打起了嗝。
“嗝!”
“嗝!”
“嗝!”
直到赵小二、乔年和黄九郎等人押着官船走出老远了,岸上还能听见胡四那止不住的嗝。
那边,计家的人把囚犯和罪证都送上了船,早各自分散到事先排好的衙署忙碌去了。只剩下计情对着个不打断他估计要把心咳出来的胡四。
计情无奈,把人扯进路边树林里,趁着四下无人,附上了唇。
胡四:!!!!!!
他终于不打嗝了,却整个人红成了煮熟的虾米。
计情见状,全部羞赧都变成了愉悦,哈哈笑着道:“你勾引了我十四年,难不成一朝到手就要抛弃我吗?”
“不不不。”胡四两只手快摆成了船桨,“胡四对计情,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从十四年前冷宫初见,胡四就认定了那个看上去脆弱如蒲草,仿佛没了依靠,下一刻就要死掉,却又能顽强地给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