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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英国那天是个阴雨天。
比起南港暴烈的大雨,这儿总是湿漉漉的,寒风四起,空气中弥漫着青苔的味道,偶尔出了太阳,也像被雾气淋湿了一遍。
陆眠的外祖母算半个英国人,她母亲是位来英国谋生的爱尔兰裔,外祖母出生在伦敦著名的红灯街,家里上上下下有五个兄弟姐妹,每个都有不同的父亲,加在一起血缘复杂得能横跨五大洲。
上个世纪外公来英国留学,对在小酒馆打工的外婆一见钟情,瞒着家里偷偷结了婚。
外公说起这段时总是轻描淡写,好像结婚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在泰晤士河畔接个吻就可以相伴终身,陆眠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也不由佩服外公,是得有多离经叛道,才敢给向来以严正自律自居的陆家出这么个难题。
外祖母去世得很早,陆眠七岁那年她就走了,印象里她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到晚年她还常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衣服,抽细烟,头发总是盘起,插根发簪,或金或玉,美得很有气质,却很沉闷,不社交,也不和他们这些小辈说话,阴郁得像是伦敦不见晴朗的天,陆眠和陆珩都或多或少遗传了她性格。
外公就更好玩些,他是才华横溢,年少盛名的导演,后来自己创办了公司,温文尔雅,又极有手腕,很容易被人喜欢。
他们身处娱乐圈,至今还有些爱情故事流传下来,什么外公向来对作品很严格,唯独对外祖母温和,拍摄间隙助理偶然撞见在片场和阎王一样的外公对着在沙发上睡熟的外祖母笑得温柔之类的。
被这样一个人爱了一辈子,或许是种幸福吧,故事里不都在这样写,王子遇见了落难民间的公主,互相吸引,坠入爱河,相濡以沫,再生下两个聪敏漂亮的孩子。
陆眠原本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她不懂晚年的外祖母为什么总是将自己关在伦敦的旧居里,终日阴气沉沉,也不见外公,直到她因为肺癌离世,留下的遗属上只有简单的两条:
不与外公同葬、名下财产创立信托基金,用于支持保护弱势群体的慈善机构。
她和陆珩到伦敦收拾遗物,偶然在她房间找到只被保存得很好的小手提箱,从里面翻出若干照片和张泛黄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才知道外祖母当年立志攻读法律专业成为知名律师,遇见外公时已经有了位画家男友,很相爱,他们还结了婚。
至于为什么她后来又离了婚,成了陆眠的外祖母,为什么她没能顺利从大学毕业,跟随外公回国从影,为什么那位前夫一夜落魄,为什么这段旧事无人知晓,没人问。
没人敢问。
直到今日,陆眠躺在旧房子的床上,看着街角被雨打得反光的梧桐树树叶,还能想起那天黄昏她和陆珩蹲在阁楼上,她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半个世纪过去,老照片早就泛黄,下面的钢笔字迹依旧清晰,笔锋凌厉。
坠欢可拾,殊途同归。
也记得,陆珩伸出手,将相册轻轻合上,同时对她摇了摇头。
疏影横斜的黄昏,梧桐树叶隐隐绰绰,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七岁的陆眠看着那本被合上的相册,第一次模糊的懂得了权势的含义,懂得了它会带来什么,又会毁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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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陆眠被消息的震动声吵醒,睁开眼就看到满屏的消息,来自班群。
不知是谁将正儿八经的高二三班换成了三班幼儿园,这会幼儿园里叽叽喳喳,好像真有几十个幼儿在同时吵闹。
陆眠还没完全睡醒,靠在床上揉着眉心,看他们讨论今天的植物园,晚上的草坪晚会,明天的陶艺课,才想起今天好像是社会实践的第二天。
国内和这儿有着快八小时的时差,他们是昨晚发的,这会估计已经坐在陶艺教室的板凳上玩黏土了。
闲着无聊,她随手点开一条视频。
是白天他们还在大巴上的时候。
第一个出镜的是彭越,他举着手机,镜头各种晃动,浮现出各种各样的脸。
陆眠忍着晕眩的不适将三分钟的视频看了好几遍,才找到角落里的江沉,抱着手臂靠在窗户上,眼皮半撩着,嘴角下撇,性致不高的模样。
光影拂掠,将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暗,模糊冷淡。
很不合群的样子。
陆眠想问他为什么总皱着眉头,一直皱眉头会变成小老头,下一秒想起他们这会好像还在冷战,心情不可避免的低落下去。
她就这样一直盯着晃动的画面,直到视频放完前的几秒。
江沉身边有了新的人。
他动了下,表情鲜活几分。
隔着屏幕,陆眠看不清他脸上的笑是出自真心还是无奈,但他和申婷婷坐在一起的画面其实蛮般配,好像有种难以介入的契合感,般配到晃眼。
陆珩带着医生进来,就看到陆眠拿着手机半坐在床上,头上插满了电极片,笨重得有些滑稽。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