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四)
一览无余,黄土地上,零星镶嵌着一块接一块方正的各种灰度的绿色,像是大自然编织的地毯,为这片土地遮住着最后一丝贞洁与希望。县城沿着川道而建,钢筋混凝土垒起的高楼穿插在其间,彰显着作为县城唯一的优越感。除此之外,便是望不到边、高低起伏的土坡、沟壑,以及镶嵌在其间的公路,蜿蜒着通向天边。
“快看,阿媛,太阳!喂~你好啊!”王文远兴奋地大声呼喊着。
阿媛看着眼前的少年,此刻的他,像那轮太阳一样,滚烫、明媚、热烈、充满朝气。
在等待成绩公布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每天约起爬完了县城周边的几座山,王文远还带她去了县博物馆。有时候,他们会在房间里,她翻看着他房间里的书籍,他站在窗前钻研书法。有时候,阿媛也会跑过去看他写字,偶尔,也会接过他的笔,在旁边的草纸上画几笔。王文远也会耐心地看着她写,有时会指导她几句。
“你还记得答应我高考结束后送我一副字吗?”
“没有忘,在准备呢?”
“是不是啊?快拿出来,我瞧一瞧?”
“暂时保密。”
“还挺会卖关子的。”
“我有事要出去下,你先自己玩儿会。对了,你上次没写完的字我放床头了,你要想写就拿出来继续写吧。”
阿媛看着他指的方向点点头。于是起身去拿,准备将剩下的写完。以“山”字打头的诗词,在阿媛的心里,反反复复,被咀嚼无数次几乎要烂掉的那句,怎么会不记得呢。于是提笔,纸上一撇一捺间,很快第一句的七个字赫然立于纸上,是规规矩矩的正楷,与晾在一边的草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媛摩挲着字迹,心跳动地厉害。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她看着即将晾干的字迹,又很快揉碎,然后又重新拿起一张纸,开始写起来。提笔,鬼使神差地,等她反应过来同样的七个字又立于纸上。她心虚地赶紧将它揉碎,反复着再拿起一张纸,始终未将下一句完整地写出来。
许久也不见王文远回来,刚好秦青打电话给她,说她来县城了,约她出来去逛街,于是阿媛急匆匆收拾了桌上散落的纸,扔进垃圾桶,起身关了门,给王文远发了消息,便出门去找了秦青。
王文远回来接近午夜,本来想着她在房间,早点赶回来,后来看到她发的消息说是出去玩了,索性就和同学聚餐,喝了点酒,才有些醉意的回到了小院。看见阿媛的房间黑着,猜想她是早已入了睡。他进了屋,到了杯水喝完,眼角瞥见桌下的垃圾桶里装满了被揉碎的宣纸,桌角还有一张没有扔进去的,他有些似笑非笑得捡起来,慢慢打开,然后“山有木兮木有枝”七个字跃入他的眼帘,带着女孩子独有的清秀。他似乎被什么击中一般,蹲下身,捡起垃圾桶的一团纸,打开,同样的一句话,再捡起打开,还是,再打开,直到他将垃圾桶里的碎纸团都展开铺开在桌上,有一张,“心悦君”三个字都写出来了,可又被涂了黑。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他开始在心里无数遍地梳理,这句话,她到底在说给谁,是那个经常遇见的男孩吗?可是她不是说不喜欢吗?那还有谁,这一年,也没见过再有其他男孩子有过接触?是他吗?难道真的是他吗?他内心突然地狂喜,喜到他站起来透过窗户看那间黑着灯的房间,里边睡着的正是今天这些“杰作”的作者,此刻她正睡得香甜,而他的醉意早已消散,没了丝毫的睡意,他多想喊她起来,让她告诉他,她所心悦的“君”到底是谁?可是,他又何德何能。她是那样的耀眼,怎么会喜欢他呢。这莫名的自卑,几乎让他窒息。为什么不行?他挣扎着,在这无尽的黑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良久,他坐起来,看了眼窗外,挑了一张阿媛□□地较为轻一些的纸铺开,沾了墨水,缓缓将后半句补了出来。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字迹就这样框在了这样一张纸中,这样一句诗中。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仔细地将它叠起来,收好。
随即将抽屉给她准备一半的礼物铺开,深吸了口气,遂又继续写了起来。他为她准备的是苏轼的《赤壁赋》,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词。他希望有朝一日,他也可以像苏东坡一般,遨游天地之间,畅抒胸意,文采卓越,自在逍遥。
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真是煎熬的一夜。阿媛,你睡得可香?又做了什么样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