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又一个被拖拽进黑暗的猎物,挣扎声、哀求声和着血肉一起吞吃入腹,不经意黏在鞋底的毛发骨渣……
风在墙壁、地砖上四处乱抓,凤凰木哗啦啦作响,像是一只赤发疯鬼抱头嚎叫。
今早刚有点放晴迹象的天空重又阴了下来,光线被一缕一缕地抻回了乌云深处。
主殿内,沈清凰盘坐在地板上。
乌发披散,灯具的辉光洒在上面,便像裹满了暗金色的粉末。她只穿了里衣,深红色的丝绸伏贴在身上,宛如血液蜿蜒流淌。
沈清凰双目紧闭,种种情绪在脸上交错涌动。
轰隆,轰隆隆!轰隆隆隆!!
雷电劈开天幕,声音炸响在耳畔的同时,细微的“刺啦”声被轻易覆盖,沈清凰的眉心倏地裂开一道竖痕。
一只血红色的眼珠将皮肉撑挤开,它滴溜溜的环视一圈,像是好奇的打量,也像在为挣脱血肉囚笼而暗自使劲。
沈清凰脸色苍白,这枚嵌于她眉心的眼珠名唤“窥天邪瞳”,窥天,窥探天机之意,它可以堪破一切有灵智生物的运势和命格。
一年前,她在慌不择路之下夺舍了这具身体,缓过神定下心来才发现原主资质十分废柴,竟连最末等的黄品灵域都无法觉醒。
幸好镯灵前辈拿出了洗炼资质的秘方,空间手镯中又囤积有大量灵石供她四处采买搜罗,足足熬了大半年,她终于凑齐了配置秘方的原料——除了一味百年以上的洗灵草。
沈清凰仍清晰地记得,她最后一次为寻找洗灵草而进入秘境时,遇到的那个少年。
记得他浑浊的、银灰色的眼睛,目光总是疲惫而滞涩的汇聚,然后撑不到一秒就散为空荡荡的一片。
记得他总是蜷缩佝偻着的身体,和瘦脱了相也无法掩盖的清俊面容……
没有人愿意和少年组队。
听说他是某个恶名在外的邪修所收用的炉鼎,藏进秘境来逃命,而不是像大家一样寻求机缘历练。
少年周身包裹着糨稠状的灰心丧气,整个人陷在死水一潭的绝望之中,然而,沈清凰的眉心眼却窥见了另外一番景象——脏污的积雪渐渐消融,暖阳倾洒处,原本枯烂腐朽、即将化作泥尘的树枝上,嫩绿色的小芽冒了出来。
镯灵前辈很惊喜,它说:这是[枯木逢春]的意象!
它按捺不住地催促沈清凰:他此行必有大收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沈清凰于是在众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中邀请少年结伴,他怔愣地循声望过来,银灰色的眼睛,好像粼粼水面上的月亮。
一切都很顺利,按照少年选择的路线,沈清凰找到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机缘——一株至少500年的野生洗灵草。
500年份的药效啊,哪怕没有什么秘方加成,生嚼吞服,也足以替一个轻贱的炉鼎改换天地。
天道何其顽劣可憎,有心栽花者吝使其花开,无心插柳的人又凭什么收得绿柳成荫。
少年倒是乖觉,看着沈清凰将洗灵草整根挖出,清理,据为己有,连一根断须、半片残叶、甚至浮裹着的泥土都不打算分给他,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沈清凰那时打算放他一马——她也不知道自己发得哪门子善心,只是有些模糊地想,如果自己给他一笔灵石当补偿……或者干脆处理掉那个邪修,再给人安排个出路……要么还是直接拐回沈家,权当出门一趟给自己添了个侍从……人造的枯木逢春也未必比天赐的逊色吧?
事实证明,这样僭越自比是会遭报应的。
沈清凰没想到洗灵草不仅有让人惊喜的岁数,还有让人惊吓的灵智,自然孕育的天材地宝不愿亲近她这个悖天夺舍之人,在法器符咒的围堵胁迫下,竟然强行认主少年。
沈清凰冷静地,没有一丝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少年躺倒在血泊中,银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的呼吸声先是变得紧促,一下下锤凿着她的耳膜,然后渐渐衰弱下来。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惯的疲惫,麻木,空洞,像是一块枯木。
镯灵前辈说:斩草除根,你做得很好。
它又说:抢人机缘是大因果,一旦动手,便是此消彼长,不死不休。
它还在说:仙君陨落前,冒着天厌之险,竭耗毕生修为、累世福德,将此逆天之物祭炼于公主的灵魂,为人子女,怎可因一时之仁而背弃父君遗志?
夺舍重生已近一年,沈清凰很久没有启用过眉心这只邪瞳了。
叫她收手的不是夺人机缘的道德负担,而是一种恐惧,一种逐渐被天道锁定的恐惧。
沈清凰现在的躯体实力只有五阶灵者,但已经渡过三次晋升雷劫——正常情况下,雷劫是只有大灵师境界及以上的人才需要面对的考验。
旁人都说是她二次觉醒的灵域太过妖孽,上天妒忌,才会在灵者境就降下雷劫。
沈清凰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