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君喝了变傻牛奶①
(一)
“牧野。”
隔着一张茶几,对方手中的茶杯落到茶碟上时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声响,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
从短暂的妄想状态中惊醒,牧野凛华本能地挂上得体的微笑,“失礼了,迹部君。”礼仪老师夸赞过无数次的笑容和语气似乎未能发挥作用,不得不说,对方眉间微蹙的神态颇有些慑人,至少让她陡然生出了些许不安。
同时也彻底否决了先前的猜想。
所以说,那双碧蓝的眼睛还能发出X射线,怎么看也不像喝了变傻牛奶的样子。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不反对长辈诡异的想法呢?
是的,牧野凛华思索了很久也只能用「诡异」形容牧野家和迹部家的约定,以及对面这位少爷的反应。
半个月前,父亲笑容满面地宣布他和迹部女士达成了共识时,她默认这又将是一次收获颇丰的商业合作,不防下一刻父亲就把自己的名字和迹部景吾捆到了一起。
仿佛希望他们接下来多多接触以便为未来做准备的事,就和某次晚宴他们成为临时舞伴一样,不过是需要几句话就能定下来的事情。
比凛华反应更快的是兄长牧野政信,兴奋的情态令她怀疑是否钟情于迹部君的人其实是他。撇下兄长的动机不谈,凛华到书房单独与父亲交谈时,按捺再三,还是抛出了她最大的疑惑。
“请允许我这样说,父亲,我们并不是迹部家的优良选择。”拥有关东地区数量最多的私立连锁医院的牧野家也许勉强称得上身家优厚,然而和纵横金融界的迹部财阀相比实在不在同一数量级上。迹部女士作为上一代的迹部家族嫡系独女,和丈夫自由恋爱的美满姻缘至今仍是不少富家子弟抗争婚姻自由的最佳论据,牧野凛华原以为,性格坚韧的迹部女士是不会让独子走联姻这条老路的。可惜事实如此,既然以婚姻为代价换取强强联合,何必选择并不能带来多少帮助的牧野家。
父亲没有因她的言下之意而恼怒,他平静而自信地说:“迹部女士不做折本生意,她的眼光从未出错,”静默片刻,他没有解释任何缘由便得出了结论,“我们都认为,这对于你和迹部君来说是再恰当不过的选择。”
凛华不明所以,但她乐观地认为,这件事未必全由迹部女士和父亲说了算。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迹部少爷的性格天生与「听话」「顺从」绝缘,怎么看也不可能会乖乖接受这种安排。除非他也和长辈一起,像她看过的一本幻想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喝了变傻牛奶。
大概是这个想法过于失礼,命运之神决定向她展现何为绝佳的戏剧性。
不仅未曾提出反对的意见,对方甚至在长辈的建议下,和她一同在牧野家的庄园里品尝红茶。
春风和煦,这理应是个悠闲度过的午后,然而相隔微妙的50cm距离外的人,是态度尚不明朗的迹部少爷。
牧野凛华再度背弃了淑女守则,暗自叹气。
(二)
此前的几次会面经历里,他们的言谈止步于基本的问候,而这场春风的温度也未能如安排这次独处的人所愿,让彼此的气氛增添热度。
至少在牧野凛华看来,他们不太像有共同话题的样子,自己既不懂网球,对莎士比亚和古典乐也鲜少涉猎,有限的特长也只是绘画、弹琴这些文静的活动,和他钟爱的骑马、飞蝇钓等相去甚远。连凛华自己在这个过程里都因为不自觉地想到「变傻牛奶」的事情短暂地走了几次神,以对方的脾性,能和她在这种情况下一来一回地消磨这么久,实在令人惊奇。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迹部君或许不讨厌自己,但真正让人投入其中的交流绝不会是这种不尴不尬的场面,实在难以想象,这种情景遍布在今后漫长的数十年光阴中的可能性。
关于人生未来的走向,牧野凛华并非懵懂无知。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身为牧野家的独女,家人早已为她铺平了坦途,学业也好、婚姻也好,无需本人操心。只要保持现在这样乖顺文静的性格,以婚姻作为保障,无忧无虑地享受富足的生活就好,不需要和她的兄弟一样磨炼自身以继承家业,除此之外的任何期待都不会落到她头上。
而结婚对象嘛——如果没有迹部女士的神来一笔,未来在家世背景、为人处世、学识能力彼此匹配的人选中自由选择她心仪的对象作为配偶,就和兄长以及诸多熟识的人一样。若更进一步,如自己的双亲,门当户对同时兼具恋爱基础,多年来夫妻和睦,便足以为人称颂,这也是家人看来凛华今后最理想的结果。
只是她未曾预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令人措手不及。
想效仿迹部女士的人很多,成功者寥寥无几,一来兼具她那般才干和秉性的人太少,二者兼具迹部先生那般才干和秉性的人太少,更遑论,有多少家庭能如迹部家那样接受孩子向下跨越阶层的婚姻呢。
知道是一回事,要接受本就有限的择偶范围转瞬间无限趋近于1的情况却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