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鬼魅之手

春华跟在后面，小跑着好不容易赶追了过来，冷不防撞见卫月坐在地上的窘迫模样，急忙刹脚，埋下脸，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禀琼玉公主，这是昨夜刚入宫的李娘子”

卫月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侯府之女，而是公主。

卫筹袭爵后的两年，因战功被封为了宁远大将军，侯府势力如日中天之时，皇帝又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将卫月册封为琼玉公主，特意注明留在后宫，无召不得回府。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道看似封赏的旨意背后实际充满了威胁和忌惮，表面风光是假的，如同人质被摆布才是真的。

卫月背负着枷锁进宫，一生都将是走不出去的琼玉公主。

李怜师看她一脸青涩，眼神忽然软了下去。

“李娘子…”卫月抬起脸，看了眼她朝自己伸手的手，喃喃地道：“你就是那个李怜师？”

李怜师温和一笑：“琼玉公主认识我？”

“想必现在整个皇宫没有人不认识你吧”她一说完，就拉上李怜师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审视般重新扫视了她一圈。

她发觉她淡色的双眸，虽然清亮好看，但眼底却感觉藏着一种形容不出的冷寂，也许下一秒，就会变得比虎狼危险。

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卫月想着。

“霍生那个案子在朝堂上僵持几天了，圣上定夺不下，你这个突然跳出来的证人，可真是够及时的，几句话就帮圣上救下一个人”

她这话大胆，私自议论圣上，又丝毫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身边的宫人一听，各个脸色一黑，怯怯地垂下眼睛，不敢再呼吸下去。

李怜师听罢，并不意外，相传长平侯府的四姑娘和二公子脾性几乎一模一样，说顽劣不顽劣，可也并不安静，不太爱主动说话，却每一句都喜欢挑着别人痛处戳。

何况这位公主本来只是个用来威慑侯府的棋子，就算她过得再怎么无拘无束，肆意妄为，只要不触及底线，皇帝也只会默许。

李怜师桃花眼弯了弯：“能帮圣上解忧，是我的福分，刚才没有摔着公主殿下吧？”

这么一提，浑身的骨头才开始后知后觉发疼，卫月看了眼裙摆上的泥水，冷下脸道：“当然没有，但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并无心恐吓公主殿下，只是远远看见，见公主晃若俏丽春色，便多看了几眼，以前在宫外就常常听人说公主如花似玉，飞鸟依人，如今得见真容，实在令人羡煞”

卫月听得一愣，见她是夸自己，挑了挑眉，嘴角逐渐勾起一抹得意又真心的笑容。

她又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李怜师打断，她一脸认真地问：“我听公主说想放风筝？这皇城内，有适合放风筝的地方吗？”

“当然有了，皇城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你不是住在慈元殿么，那后面就有一片空地，连着假山，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那福宁殿呢？那里可能放风筝？”

“福宁殿？”卫月想了想，皱眉道：“皇宫里有这个地方吗？”

一众宫女面面相觑，就连春华也摇头。

“李娘子莫不是记岔了，宫里并没有福宁殿”春华提醒道。

“是么？”

李怜师的眼角突然浮起一丝不可及察的寒气，目光深处也开始发冷，她别过脸，抬起手指，将湿掉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似笑非笑。

“那便是我记错了”

卫月凝看了她一会，突然摆手，示意旁人退下，只留下了两把伞。

“二哥哥都和我说了”刚到金明池边，卫月扶着白玉栏杆，看着波动四起的湖面，幽幽地道：“他让我小心你，他说你这个人，心机深沉，太过做作，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昨夜卫蘅翻了她的窗之后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去看了妹妹，或者说是去探望妹妹的途中，顺便闯了她的内殿。

真是有够瘟神的，还去告状。

“他还说什么了？”李怜师好奇地问。

“他还说，你心思不纯，会杀人”卫月故意咬重了后两个字，直勾勾地盯着她，青稚的眉眼里露出锋刃般的警觉和凶狠。

看她这话，卫蘅应该是没让她发现自己被刺了一簪子。

“你二哥哥夜闯后宫，拿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可比我更会杀人”

“胡说，我二哥哥温润如玉，看起来很善良”

一想到他的银狐面具，李怜师就感觉眼睛被刺了一针，连着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她眯了眯眼，挑唇一笑。

“他的剑可不善良”

“那是你活该，没一剑要了你的命已经算好的了”

“我做什么了么？”

阴天之下，卫月灵动的眸子比金明池的湖水还要清澈无邪，但又那么不讲理，和卫蘅出奇的一致。

“我竟不知我做了什么，值得你和你二哥哥都想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