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以及一个被她忽略掉的事实:自己从未完整地参与过春祭。
所以,祭典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巴廪,他是谁?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再想。
有时谎言最是让人心安,真相往往太过诡奇,令无意撞破的人类感到绝望,无力承受。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崩溃而出。
可晖灵不知自己为何而哭。
密林窸窣作响,夜色之下显得怪魅。低着头,抹掉那些生理盐水,晖灵还是撞上了那个人,麝香味扑鼻。
毋庸置疑,是巴廪。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地含情脉脉,却空荡荡。
“这么晚了,怎么还乱跑?”
眼前的怪物笑着问女人,月光下露出一口白牙。
“睡不着,去藏经阁夜游。”
晖灵镇定地回答道,就像往常一般向他邀约撒娇般,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一起吗?”
这头恶兽依旧披着友善外衣,歪歪头道:“好啊。”
两人沉默无言。
他们一同并肩走在上山的小径,晖灵很快就发现了山中不对劲之处。
太静了。
不是指人声稀落。是鸟。
晖灵回想此前同巴廪一起踏足密林时的氛围,也是如此。
她早该察觉到的,是城市的惰性麻痹了她,她才忽略了从始至终,巴廪所在的四周,或者是这个寨子方圆,并无一点动物活动的痕迹。
“就像是整座山都死去了一样。”
这个想法吓倒了她。
……
崖顶,藏经阁内。
晖灵终于找到了手札中间那段被用力涂抹划去的文字。
「族内皆崇白虎,世代侍奉。
故巴人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祀。
子若诞于虎时,继其名,受之庇,当报以巫祝。 」
她终于悟了。
从始至终,此“巫祝”非彼“巫祝”也。
不是祭司,而是祭品。
或者说,祭司便是祭品。
多残忍。
多荒谬。
……
“巴廪。”
晖灵还是喊住了他,声音苦涩。
男人从书页间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向她,目露疑惑,“嗯?”
只是那双竖瞳看起来更类似于兽,带着藏不住的血腥欲望。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经历了什么?
她的眼泪再度即将失控。
掐紧虎口处,晖灵终于还是按下那些古怪情绪,克制地问道:
“告诉我,你还是‘人’吗?”
她眼中带着的那几分凄绝,多过质问。
……
昔日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中称:“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须得一人代之。”
事到如今,一切都很明显了。即便巴廪不愿承认,即便她一直逃避。他们都更改不了这个已被写好的事实:
巴廪,她面前的发小,其实早已死去。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只披着人皮外衣的伥鬼。
所以他到底有何种神威?
为虎作伥?狐假虎威?
她并不知。
只有一点,晖灵确信无疑。巴廪,他是寨子内怪病的罪魁祸首。
她的记忆早就被人为篡改,写满了谎言。
他们之间无半点可能。
从始至终,无论对方扮得有多好,他只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兽。
或许整个寨子早就已经死去,她是被勾他下套引诱勾引最后回来的亡魂,一顿美味的晚餐。
他想要食用她的恐惧,爱意,怜悯,恨意,啃食她的手指,发丝,眼球,心脏,侵略这具连同血与肉混杂着纯粹情感的身体。
可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巴廪……?
晖灵依旧记得他曾经是个多好的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巴族后裔,体质弱,心肠软,还爱哭。
他会夜半偷偷敲她的窗子,拉她一同放跑被猎捕回来的野兔。见到寨子内小孩砸燕子窝时,他会不顾一切冲上去制止,即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
可如今他却吃人,还使邪术。
想到这里,晖灵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她已经看透了一切,然而眼前人还在同她装模作样。
他失笑倚着栏杆,懒懒地吐槽道:
“阿灵,你这是变着法子损我啊。”
晖灵依旧固执地盯着他,带着几分倔强,她今天必须要一个答案。
即使这个答案不妙。
见她依旧面色严肃,巴廪便收拢了脸上那份敷衍空洞的和善,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