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情痴

“有个男子说，他爱慕朕。”秦衍州远望殿外梧桐萧萧落叶，长阶飘零秋意，像极了那夜寺前与他同看的海棠花。

“全九州的青年男子单拎出来没几个不爱慕陛下的。”行义安如是说，身子却往她身前凑了凑，揶揄问：“哪位小郎君这般大胆啊？”

秦衍州揉眉道，“郁棠白。”

她现在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郁棠白秾艳的容颜，那人泣诉的模样，就好像是猩红的秋海棠沾染了晨露，美人出秋水，盈盈清泪斜。

行义安讪笑走开，若说郁氏兄弟人比花娇，哥哥是狠辣的解语花，弟弟则是要命的霸王花，此二人碰不得，伤不得，娶不得。

但，也难为陛下终于直视内侍郎喜欢她这个事实了。

祁久功则抱臂倚柱道：“微臣斗胆问陛下作何想法，可愿纳郁少监为侧夫？”

秦衍州缓缓摇了摇头，倒了一碗酒自斟自酌。

霎时，无声胜有声，房内四人皆用看待渣女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

“咳咳，并未见郁少监，陛下是将他支走了吗？”墨道一轻咳以掩尴尬，“郁少监身份低微，配陛下侧君之位确实有些不妥当。”

“他很好，但朕，有不得不拒绝他的理由。”秦衍州凝眸，窥见窗外清灵的海棠花，心亦如花动。

因她一时情，误他百年身，她不愿。

“阿姊打发棠白哥去做什么？”舟祉好奇道，她若有郁棠白这般的红颜知己高兴还来不及，哪舍得他劳累。

秦衍州答道：“宫中无事，便让他替我去慰问告病的官员了。”

内侍官代帝主探望臣工古已有之，合乎礼法。

舟祉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但见自家阿姊坦然的模样，有些话在口中嚼了几遍，终究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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崶京西天街巷

“轱辘——”

一辆驷马轩车慢慢停在了楚府门前，车身以黑楠木制成，车衡上的六个金色的铃銮随风轻动泠泠作响，不可不谓磅礴大气，但在名门世家聚居之地这样的宝车并不算惹眼。

辕座上一名戎妇勒马长吁，利落地跳下前室，走至楚府阶前向楚氏阍人出示了一块铁牌，高声道：“内侍郎奉陛下尊令问疾于起居舍人，烦劳通报！”

阍人闻此必不敢耽搁，立即请车上钦差大臣移步前庭，乘着上茶的功夫，另遣人飞鸽传书禀报主家。

无须多时，内院便收到了消息。

“公子，内侍郎郁棠白入府问疾。”阿宴隔门说道。

片刻，厢门内传来一道清寒的低声：“进来，为我宽衣描颜。”

“是，公子。”阿宴推门而入，就见公子面无血色独坐床畔，他心疼道：“公子这样辛苦，何必折腾自己。”

“阿宴，莫要僭越。”楚白华墨发凌乱，容颜似粹染冰霜宛如天上谪仙人，他冷笑道，“有贵客前来，不可失礼。”

他面上瞧着君子端方，说得话半点不杂私心，可低垂的眼眸却似有烈火在燃烧。他生来矜贵出尘，样样出类拔萃，怎会愿意让自己一张病容出落人前，平白遭人耻笑。

更何况那厮是郁棠白。

阿宴拿自家公子没辙，一边心底直犯嘀咕，一边细心为他傅粉施朱，时梳云而掠月，淡扫眉而点唇，最后挑了一件素雅的蓝色轻裘为楚白华披上。

“公子可还满意。”阿宴举着一块琉璃宝鉴问道。

镜中人容颜如玉，眉宇一丝病态恰如薄雾浓云遮夜月，反添几分朦胧美意。

他微微一笑道，“甚好，去看看郁少监到哪了。”

阿宴颔首，转身出门接待。

楚府占地二百二十五亩，亭台楼阁与廊桥水榭与山丘江河犬牙交错，从前庭策马过来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待到郁棠白真正见到楚白华时，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提衫进门，只见楚白华静靠东床虚弱笑道：“郁少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白华无礼。”

纵使再厌恶楚白华，郁棠白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绝非虚名，他心头不由浮现出一句诗，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起居舍人得了什么病，本官从禁中带了不少稀世药材，希望能帮得上你。”郁棠白说是问疾就是问疾，绝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问道。

楚白华面上一僵，随即浅笑道：“偶感风寒罢了，多谢陛下忧念，白华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不谢送药人但谢赠药人，楚白华此言既分清了主次，又膈应了郁棠白。

他说得暧昧，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秦衍州对他关怀备至的意思。

郁棠白脸上布满了寒霜，墨绿色的双眸死死盯着楚白华，目光如刀刃，似要将人戳出一个洞来才甘心，他皮笑肉不笑道：“起居舍人不必妄自菲薄，舍人才高八斗，陛下体恤你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