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沉璧在树林的枝条之间穿行，觉察到身后尾随的气息，施了一个“净尘术”，抹消了身上的味道。

驺驺们的追踪依靠嗅觉，此时失了线索，很快被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少年加快行速，绕了个弯，彻底摆脱了追踪。行动间，敏锐的视线将周遭的地形与风吹草动全部纳入眼底。

蓬莱的草木生长极为茂盛，草丛有近五尺高，即便是有人在其中行走，行踪也会被掩盖起来。

但不论如何隐匿踪迹，如今岛上的修士们与凡人无异，沉璧放开神识稍作感知，很快找出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那是以木材搭建的几幢房子，房顶被铺在其上的绿色草叶遮盖，仅凭眼力从高处俯瞰，完全与周围的绿地融为了一体。

外面的空地上，异兽们正在懒洋洋地打盹，一些爱美的鸾鸟在梳理羽毛，把翘起的绒毛啄掉，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在异兽们的不远处，女人们聚在一起坐在地上，手持穿过细线的骨针，拿着鞋子衣衫缝缝补补。

也有一些修士倚靠着大石头闲谈，神情惬意，完全看不出被困在孤岛的窘迫。

沉璧用手指抚了抚下颏儿，眼里闪过一抹惊叹。

即便同样有灵活的手足，人族终归是拥有比驺驺更聪慧的头脑，来岛上不久，却远比那些驺驺们创造出的东西更有价值。

她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没看到想见的人，也没能在附近感知到弟弟的气息。

心脏宛如坠入深潭的石头，冰冷下沉。

这里也没有，沉月……究竟在哪里呢？

沉璧的呼吸有些不稳，又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蓬莱仙岛上的修士众多，仅仅这几幢房子是绝对容不下的，必然还有另一拨人与其分开生存。

她耐心地一边感知一边搜寻，终于在岛屿的南侧感知到了新的修士气息。

比人还要高的繁密草丛中，传来有什么在接近的哗啦啦响声。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随后便看见两只小手分开草丛，现出后面那人青涩瘦韧的身形来。

“哥哥？”那孩子有些疑惑地出声，声音软软的。

沉璧眼眶一热，酸着鼻子走上前去，手臂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一瞬间，她仿佛在海水中漂浮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安身的岛屿，前段时日受到的全部疼痛和委屈都落了地，坠入尘埃里。随之而来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限前进的动力。

沉月挣出了按在后脑的手，仰头看着熟悉的脸，声音里的讶异和欢欣按捺不住。

“哥哥？真的是你呀？”他抬起的眼瞳在斑驳的光线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沉璧点点头：“嗯。”随后又捧起弟弟的小脸仔细打量着，“眼睛怎么了？”

“眼睛？”沉月歪着头，疑惑道，“红窦姐姐也说过我眼睛不一样了，看起来很怪么？”

沉璧摸摸他的头，“不怪。”

沉月嘻嘻一笑，把两条手臂挂在哥哥的颈后：“哥哥不嫌弃就好。”

沉月往她身上这么一挂，沉璧才惊觉弟弟这段时日个子长了不少，眉目也长开了些，不再是先前那样不辨性别的漂亮，已经初初展露出俊美的棱角。

虽说孩童个子长得快，但这也太夸张了些，仔细看着不像十岁左右的孩童，反而像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了。

要不是她鞋子里踩着增高的垫子，有没有弟弟高还真不好说。

沉璧揉了揉额头，蓬莱仙岛里奇葩异果众多，保不齐是沉月吃了什么东西，才会加快发育，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看着弟弟有些陌生的模样走神，沉月却喜欢极了哥哥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样子，漂亮的桃花眼笑成了两弯月牙。

“哥哥，你不嫌弃的话，可不可以亲亲我的眼睛？很多人都因为我的眼睛刻意疏远我。”

“呃？”

沉璧被他的话拉回思绪，不由感到有些尴尬。

亲亲眼睛？现在？

清风吹过，茂盛的草叶哗啦啦的响，将一切可能的外来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自成了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沉月扁扁嘴，金色的眼睛似有水光，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哥——你说不嫌弃，是骗我的么？”

沉璧看他还是一副孩童天真的模样，叹了口气。

实在是沉月如今的样子，让她一时难以如以往那般将他作为幼童看待。但眼下看来，沉月虽然身体成长了，心态却依然是稚子。

她微微弯腰，沉月乖巧地闭上眼，随即感受到左眼皮有轻而软的触感落下来，仿佛落下来的一片羽毛，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等了半晌没再有动静，他有些不满地睁开眼：“没有了?”

沉璧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没有了。”

沉月垂头，泫然欲泣：“哥哥果然嫌弃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