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丁鱼罐头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但西地县这一年的气候多少有点不正常，秋雨后的寒成了传说。至少林桐是这样认为的。

九月下旬的天，上午刚下过一场雨，下午的温度不仅没降，反而很闷，和夏天暴晒多日后一场雷阵雨过后的闷热不相上下。

嘉临中学离西地县城汽车站有点远，林桐为了赶上回家的班车，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响后，便从学校一路跑，气喘吁吁，而书包下的校服都被汗浸透了，但到底还是没拼过县一中、二中的学生，这两所学校都在车站附近，放学时间和嘉临中学一样。所以林桐赶到车站时，车站早挤满了人。

在到处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群里，林桐找到县城开往徐平镇的那辆班车，不出所料，车厢里早已人满为患。

“往里挤挤，这几个上完就走。”司机一见还有好几个人没上车，坐在驾驶位上大声喊着让车里面的人挪点位置出来。

“不是说人满了就发车吗？”，“还上啊，都没地方了”，“车顶上还空呢”。

……总之就是各种抱怨四起。

林桐站在车下面缓气，能感觉到车里的人怨恨地看着他们几个眼巴巴等着上车的人。售票员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她见大家都不往里挪，二话不说便伸出胳膊使劲推搡车门口的人，很快挪出块空地。

“好了，快上车。”

林桐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几个嘉临的男生立刻会意，迅速又敏捷地跳上了车，嗯，稳准狠，林桐做不到。她看了一眼车里面的情形，座位上坐满了人，车厢里站满了人，她要再上去，车门都有关不上的可能，所以有点迟疑。

“今天最后一趟班车，过了这趟，只有出租车。”售票员不耐烦地提醒。

得，坐一次出租车都够林桐一周生活费了。

林桐不得不上车。她刚站上车门口的台阶，车门关了，她的书包被夹了一下。售票员让她把书包提手里，司机重新关了门。

徐伟国有一年去南方城市回来后带了当地的特产。有几罐沙丁鱼罐头林桐记得特别清楚。又咸又腥，而小小的铁皮罐子塞进去的小鱼干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完，老长一段时间饭桌上都有鱼干的影子，每次端上桌谁也不想扒拉，又原样端下去。沙丁鱼罐头可真难吃。

而此刻林桐觉得她就是沙丁鱼罐头里的其中一个鱼干，一个被其它鱼干紧紧实实压在罐子最底部的鱼干。不过鱼干不会尴尬，这一点鱼干的运输过程比林桐强。她的后背贴着班车的玻璃门，有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凉意穿透被汗打湿的校服直抵后背，她却不能不贴着。狭窄的门口过道挤着先她上车的男生，林桐本就比她们矮，还站在台阶上没上到车厢里的地面，只要车停一下，她就能往离她最近的男生身上扑一下，男生身后的其他男生也总是跟着起哄“哎呦，有美女投怀送抱，兄弟你这位置不错。”

林桐低着头红着脸拽着门边的扶手，努力不让自己往前倒，但出县城的道路拥挤，司机开车过于勇猛，时不时地来个急刹，她的努力无济于事。

男孩子们使坏的声音不时响起，让林桐想起初中时第一次买卫生巾的情景。她月经来时已经初三了，所以她知道买卫生巾得避开男生。那天校门口小商店的阿姨体贴地用黑色塑料袋将卫生巾装起来交给林桐，她付了钱转身往外走，碰到了几个混混学生，其中有一个看了眼她手里的塑料袋，阴阳怪气地哎呦一声，其他几个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也发出怪叫声，就像林桐姥姥家驴看到人拿着草料往牲口棚走时忍不住叫出的声一样，难听，让人不爽。

此刻眼前这帮高中的男生怎么还是和她遇见的初中男生一个德性?他们难道只长个头不长脑子吗？林桐疑惑。军训结束的那天，校长带着所有新生读了一遍校训，“尊重”二字就在其中，这些野猴子为什么就记不住?挤在大巴前门的林桐忿忿。

出了县城，路况没那么拥堵了，司机也不必来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也有人在沿途陆陆续续地下车，车厢的空间渐渐变大，林桐终于可以从小台阶上去站到车厢里，不过她依然保持戒备状态，一只手提着书包，一只手用力地紧紧抓着就近椅背，生怕司机什么时候再来个急刹自己没抓稳一个趔趄摔出去。车里站着的男生们依然时不时地怪声怪气，尤其是每次停车，那些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桐，看她会不会扑到别人身上，要是没有，便会发出失望的嘘声。

林桐默默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君子不与小人计较。

车程过半，那个先前因为惯性和拥挤林桐一直撞到的男生在他下车经过林桐身边时，对林桐说了句对不起。声音不大，不过她听见了，于是很惊讶地抬头，只看到了一个穿着嘉临校服的背影，轻快地从车门口的台阶上跳下车，后背的黑色书包还在屁股的位置颠了几下。

这没头没尾的“对不起”算什么事儿。毕竟刚在车厢里，那些怪腔怪调调侃的男生里没有他，所以道的哪门子谦，林桐想破脑袋也搞不懂。

后那个男生而下的另外两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