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是云雨初落，碧纱烟气。

月华衣上散开青丝，半倚在昆仑巍峨巨树，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朝他伸出纤纤玉手，裙裾坠下来，好像银光流舞。

......

榻上，兰朔渐从蒲团下钻出来，好像要寻找那原先的凉意，无意识地在上面蹭啊蹭，尾巴尖挂在床榻边沿，不时扭动。

无论他这里怎样动静，万翎已经回了自己房中。

她其实还未习惯轻羽峰上多了一个兰朔。

修行到了她这个境界，本是可以不用遵循日升月落的，想睡的时候可以睡上三日，想不睡的时候也能连着数月不眠不休。

在她的印象中几乎就没有见过师尊休憩。

而现在，她得同当时的师尊一样，少了点能任性妄为的自由，因为要照顾兰朔。

但也罢了，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万翎捏动法诀，水镜上波光潋滟，渐出现一个银白衣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面容清隽，望过来的眼神却好像已过千年岁月，再大的事也掀不起波澜，只在不经意间会露出一点温和笑意。

那是她的师尊浮尘。

缥缈山门内没人知道浮尘究竟多少岁，从何处来，要将往何处。

他只是在缥缈山住下来，变成了缥缈山座上宾，而后变成了长老之一。

浮尘不时入世，几百年中带来了青冥，又带来了万翎，最后的百玄子则是被其他长老推荐来的。

水波摇动中，水镜中又变换了样子，成了万翎心境中遇见的师尊模样。

无色眼珠，银白长发。

万翎细细看过去，再将二者比较一番，得出结论：

心境中那人绝对不是真的浮尘。

不过她又有些高兴。

师尊去后，她以为自己除了惊讶没有一点难过，还担心过自己是不是修仙修成了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毕竟百玄子哭得那样惨，自己却没能挤出一滴眼泪。

如今看来，她还是很难过的，这才会在心境中见到类似他的样子。

水镜中，她记忆中的浮尘仙师开始弹琴。

万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像从前一样，抱着膝，安静聆听。

——虽然水镜发不出声音。

她惆怅地将头轻靠在水镜上，呓语般叹了一句：“师尊，我闭关失败了。我收了一个小徒弟，是妖，但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

轻羽峰寂寥孤苦，每每受伤，万翎习惯了这样与师尊说说话，好像师尊还在。

成仙者寂寞，非寂寞者不能成。

丹田中隐隐骚动，万翎摊开手，浮光剑不用她召唤就自己显形出来。

许是最近与兰朔相处令她想起了往昔师尊的陪伴，才会生出这无限的愁绪，令浮光剑也按捺不住从千愁万愁中跳出来。

丹田随主人心绪而变，它才不想被浸在苦苦的潮水里，将它轻巧的剑身都打湿了。

见浮光剑如此傲娇，万翎轻弹了它一下。

浮光剑若有人形，一定也是一个过分活泼的孩子。

经它这一打岔，万翎也没心思再看水镜。

天空已将微熹。

从窗格里照进第一束日光的时候，兰朔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朵被□□得花瓣掉完的兰花，残馀的芬芳恍若美人香断，气若游丝。

他一骨碌支坐起来，化成了人形。

榻上，他珍藏了很久很久的那束兰花草已经不成样子了，凌乱地撒在蒲团周围，而在那蒲团下，若隐若现出现了蝉翼般的东西，兰朔睁大了眼睛去捞。

捞出一条半透明的，映着粼粼微光的......蛇蜕......

“师尊！师尊！”

万翎听闻兰朔惊惶的喊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瞬移过来，结果盯着面前的蛇蜕，陷入沉思。

兰朔的泪水不要钱，珍珠断线般哭得两眼泛红，色若桃花。

“师尊，我是不是要死了......”

“......”

这件事就好像人间的闺女初来月信，没有身边过来人教导，也是同样的慌乱不已，忧心忡忡。

万翎好说歹说，才让兰朔相信了这是他自己正常的蜕皮，意味着他在长大。

她比划了一下兰朔的身高，先前还比她矮了小半个头，如今已经与她一样高了。

他们做妖的都是这样说长大就长大的吗？

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养孩子的万翎心塞。

兰朔看见水镜中自己的个头，高兴又害羞，抿着唇与万翎贴在一起。

师尊没有绾发，发尾与他的微卷碰在一起，兰朔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那个荒诞的梦境。

万翎伸手，再次贴上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