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

何昭君不知道的是，她的转身，彻底颠覆了三皇子对她的印象。

初见时，他只觉得她是个心思阴晦的闺中女娘。她与他争执时，他觉得她同王姈、裕昌一般，不过是计较些浅薄虚浮的女娘名声的名门贵女。

是以，他想过无数种她来见他的情形，或开心万分，或感激涕零……

独独未想过，她竟然会沉默地拒绝这唾手可得的机会！

那玄砖后面，是一面并不如何坚实的墙，客人多时，便可折叠连通，与前间合成为一个大间。是以，此面墙与其他砖墙连接处有着半拳的罅隙，平时只用与墙面同色的亚麻布遮罩，因着光线的原因，外间的人较难察觉。但里间的人却因在暗处，能将外间景象一览无余。

三皇子本就未想要如何为难何昭君，却不曾想，何昭君远比他以为的要大义通透。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刻何昭君脸上的表情。

他见过许多女娘，甚至是妇人，有阴私偏执如汝阳王妃，有奸滑诡辩如淳于氏，有灿烂聪慧如程少商，有大义凛然如萧元漪，甚至是皇后和自己的母妃……

但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女子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这表情令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他从未在活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熟悉的是，他每年都能在庙堂之上看见这种表情。

那是神明看世人的表情——无悲无喜，悲欢同悸。

那一刻，他忽然开始好奇，何昭君究竟在想什么？

直至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何昭君是聪慧的。

她看清了这件事的本质。事实上，纵使他放她一条生路，但她嫁给肖世子，才是对于何家而言最好的抉择！

作为一个小女娘，她或许应该为自己委曲的命运而懊恼和哭泣吧……

然而，她没有。

三皇子记得很清楚，何昭君那时的神情，不能说悲伤，亦不能说不悲伤。

她清冷而沉敛的目光，令他想起儿时，母妃哄他入睡时的传说故事。

传说，昆仑山上有神女，敛月华，披冰雪，赐神谕于世人。

神女？

思及此处，他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他此生从不信鬼神！

这世上活着的每一处人心，都远比鬼神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