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眼前的景，模糊又陌生。

何昭君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连胃里的东西都要被颠出来了。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只双手紧紧抓住马鞍，仿佛是马背上翩然起伏的一片树叶一般。

午夜的风，凛冽的雨……

曾经无数次如梦魇一般的夜，她也曾如此张皇地抓着马背上的鬃毛，为着何家最后的希望，搏命而逃……

“把脚放下来！夹紧马腹！何昭君……”

身侧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喊她，只是眼前的景象与曾经的回忆反复交织，何昭君已然有些分不清，什么是梦魇，什么是现实了。

“何昭君！何昭君……”

那人似乎很执着，一直努力地在唤她。

何昭君于迷蒙中看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颠簸中向他伸来。

“抓住我的手！”

何昭君下意识伸出手去，然而马背颠簸起伏，她这一动作，整个人几乎快掉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着的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何昭君紧闭着双眼，整个身子蜷成一个球。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没有来，只是后背一暖，似乎是落到了一个人怀里。

“何昭君，你放松些……”

耳边的声音有些隐忍的克制，带着微微的喘息。

何昭君努力深呼吸，平稳着自己的身子，身下似乎仍然是颠簸的马背，只是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何昭君，何昭君……”

察觉了何昭君的异常，三皇子声音软了下来，驭停了马，轻轻拍了拍何昭君的背，想令她放松下来。

停下的马终于令她好受些，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开始清明起来，只是她的身子仍然绷得很紧，似一张满月的弓。

三皇子叹了口气，从马上下来。他一手拍着何昭君的背，一手扶着她死死抓着马鞍的手，想将她从马上带下来。

何昭君身子微微战栗，整个人仍不能从惊恐的状态下完全脱离出来，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她深深呼吸，强令自己冷静下。三皇子一直在旁温柔地劝导着。

终于，她略松了口气，双手从马鞍换成了三皇子的手，整个人如一只甲壳虫般从马背上掉下来。

三皇子赶紧揽住她的腰，免得她骤然跌落吃痛。

然而，站稳了的何昭君却下意识伸手一推，转身往身后不远处的小树林跑去。

“呕……”何昭君只觉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三皇子看着何昭君如此激烈的反应，微微蹙起眉。

何昭君吐完，并没有往三皇子的方向走，反而是折身一人寻了棵树蹲下，还是蜷着身子紧紧抱住了自己。

她太清楚，没有人，已经没有任何人，只剩她自己了。

三皇子静静地看着何昭君，一语不发。

这不是一个惊马女娘正常的反应。

寻常女娘第一次惊马，纵使再害怕，第一反应也是高声惊叫，然后便是害怕地求助。若是有人前来相助，一定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死死捄住施救者。

然而，何昭君不是。

从一开始，她就很安静。比起高声呼救，她安静得太不正常了，似乎更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获救之后，她不依赖任何人。更反常的是，她甚至直接推开了他，寻一个自己独处的地方，似乎这样才能令她感觉更安全些。

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依赖任何人。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三皇子没有贸然上前，只是看着何昭君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充满疮痍的眼神惊恐不定，直至渐渐平复。

前来营救的人已经快赶到了，隐约已经听得见何靖云和三两侍卫的马蹄声。

三皇子试探着靠近何昭君，轻声唤她。

“何昭君，何昭君……”

何昭君深吸口气，愣愣地抬眼看去，三皇子清秀俊朗的轮廓慢慢开始清晰。

这是白昼，面前的人是三皇子，上一世……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已经重生了。

何昭君努力地告诫着自己，强令自己清醒过来。

三皇子试探地向她伸出手。

这一次，她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尖传来炙热的温度，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过去了，都过去了……

何昭君对自己说，她努力放松着自己，缓缓站起来，跟着三皇子走到了最初林间的小道上。

一缕阳光从头顶照射了下来，恰好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

多年前，黎明破晓的那一束曙光，也是这样不经意地落在她的额前。

不远处，马蹄声铎铎，隐约似有人声。

“殿下，殿下……”

“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