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
哪怕只是一段时日的伙伴,也必须交付完全的信任,才能不横生枝节。
她停在镜子前,这的确是她有生以来第一遭这般打扮,那张脸一颦一笑都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蓦然想起从前那人总是望着她出神,说她长得便让人觉得亲切。
韩溯川问的并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故事,她的声音也低落起来:“伊吾从前有一位胡姬,早年也是被卖过来,被伊吾的城主看上了,原本打算收回去做姬妾。但是碰上一个浪迹天涯的男子,两情相悦,又天涯相隔,胡姬郁郁而终。城主也算个善人,在那时顶着嘲笑与讥讽,为她建了墓地。我与那胡姬长得有几分相似,而那位守卫是那胡姬的旧人,我说那是我娘亲。”
“那个信物?”韩溯川很快明白了问题所在,光靠样貌,自然无法分辨真假,但那信物大概是真,这才让那守卫痛哭流涕,甚至连对他的查看都松懈了不少。
“朋友给我的,说我若是有一天真到了鬼方,能用得上。”
“你的鬼方语也是那位朋友教的?”信物既然是真,那么她那位朋友或许才是那位胡姬的孩子。
“嗯,我那朋友长得与胡姬半点不像,早些年拿着另外一件旧物来过一次,差点被当成细作送进了地牢。”
韩溯川对这个结果也有些唏嘘。
“所以便宜我们了!”楚弦撇撇嘴,将床板架好,就准备躺上去。
韩溯川眼疾手快,拧着眉头将人拽了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去打了些水过来,将床板擦了干净,颇有些埋怨:“好歹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陪你在幕天席地睡草地睡得少了?”楚弦打了个哈欠,爬上床,说着就闭上了眼。
韩溯川也不明白为什么楚弦这么嗜睡,无奈地摇摇头,准备离开。
霸占床位准备梦周公的人仿佛想起什么来似的,笑容隐有几分恶劣:“我刚才诓那守卫说你是我相公,原本还是不让你进来,但我告诉他你是个哑巴。所以,在鬼方,你可千万别开口,事关性命。”
韩溯川回头睨她一眼,眸色深沉,不知是因“相公”二字还是因为要他做个哑巴,良久才面色复杂,似乎隐隐带着些怒气低低斥了一句:“胡闹!”
楚弦瞧他生气就幸灾乐祸,捧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叹息:“权宜之计嘛,委屈韩公子啦!”在床板上滚了一圈,又支起下巴,明眸望向韩溯川,“你有喝过鬼方的酒吗?”
韩溯川仔细想了想,迟疑道:“听人说过,这边的酒比较特别。”
楚弦从身上袋子中摸出一颗药来,摊在手上:“断味丹,要不要?”
无缘无故给什么这种东西?
韩溯川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见那姑娘把玩着垂在身前的大辫子,一脸不怀好意:“艾力大叔说晚上会带着酒肉过来,帮我试试我这细皮嫩肉的小相公值不值得托付。”
艾力大概就是那大胡子,回想大胡子那一脸慈爱的表情,韩溯川心下了然,这是真将自己当长辈,要来试试这“女婿”了。
韩溯川还在清扫的动作顿了一瞬,似乎明白了几分她所作所为背后的小心思:她不断冒犯他,不过就是想看他失态,想看他生气,最后再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他脸上那些温情全是虚假,他对她的迁就都是故作姿态。
垂眸时眼前发丝遮盖了情绪,让人辨不清那口吻究竟是真不满还是故作不满。
“你打着我的幌子招摇撞骗,就是为了让人灌我酒?”
楚弦眉眼弯弯,歪头看他:“对呀,韩公子喜欢品酒,艾力大叔想找人喝酒,机会难得呀!”
“他年纪大了,你让他灌我酒,也不怕最后喝趴下的是他。”
“所以年轻人要体谅长辈呀,韩公子可要记得,若是太争强好胜,可得不到岳父大人的喜欢。”
“岳父?你真叫他一声爹他会应么?”
“怎么不会,他从前就想照顾胡姬母子,结果胡姬到死也不愿意拖累他,他心中有郁结了许多年。此时有个便宜女儿女婿上门,如何能不高兴?”
韩溯川却是发现了问题:“母子?”
楚弦一脸高深莫测:“我跟他说,当初怕旁人知道我是个姑娘,欺负我们母女,所以我娘让我扮作男孩。”
“所以,你那个朋友是名男子?”韩溯川看了她一眼,眼眸深邃,莫名让楚弦觉得屋内有些凉。
“这……这不重要吧?”
“嗯,的确不重要。”
韩溯川嗤笑一声,兀自干活。
任楚弦再说什么挑衅他也不再搭理,渐渐的,她觉得没趣,便翻个身躺着了。
楚弦向来就是搞破坏厉害,收拾起来要人命,她此刻心安理得躺在床上于韩溯川而言实在是再好不过。
屋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张床,一张桌子,屋后有个小院子,打了一口勉强能出水的井,靠